第36章 处理办法

东林党!

在坐诸人都抖了一抖。

自万历朝后期,这个党派便以一种“我全都要”的姿态迅速扩张,鱼龙混杂,遍布朝野。

对外喊的口号极为响亮,仿佛真心为国,实际上和以前的浙党楚党无二,自有其蝇营狗苟。

而韩爌,

便是东林元老之一!

钱龙锡也看了眼韩爌,挺了挺腰,想要以“君子不党”的旧话来敷衍天子。

可朱由检看都不看他,只是注视着韩爌。

韩爌心头一片无奈,知道这是东林党引起了皇帝不满。

阉党败落的下场,人人可知。

可东林党如果接过了阉党留下的地盘,又和“阉党”有何区别?

韩爌思考一瞬,最终拱手答道,“人臣不可以党事君,人君亦不可以党疑臣。但当论其才品臧否,职业修废,而黜陟之。若戈矛妄起于朝堂,畛域横分于宫府,非国之福也。”

这就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了——

韩爌也知道东林党内部派系繁杂,有好有坏,难以分辨。

如今东林党的人意图煽起朝野大案,自是不行。

可如果因此也跟阉党一样一棒子打死,那朝局只会进一步混乱。

比起阉党,东林党的存在时间很长,人脉关系更加复杂,骤然连根拔起犹如割肉剜骨,能让本就虚弱的大明朝不死也残。

可天子必须在意东林党的动向,不然朝野都是这么群“清流直臣”,他还怎么执政?还怎么治国?

身为东林党元老,目前的领头人,韩爌必须表态。

即便韩爌本身也只能代表一小撮东林党人。

而他的意思,则是附和朱由检的话,不会大搞特搞,避免君臣相疑,朝野分离。

朱由检颔首道,“老成谋国之言。”

虽然知道韩爌没办法代表全部的东林党人,可有了这个元老的话,朱由检也相信在东林党抢食失控的时候,老韩能伸手拉一拉狗绳。

而韩爌只要站出来,给大部分陷入分赃狂热的东林党泼冷水的时候,那根据热胀冷缩原理,这个所谓的党派,也就不成问题了。

朱由检近来多看《世宗实录》,别的不说,对党争之事倒是颇有心得。

何以为党?

因利合者为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旦谋求利益的方向出现分批,党派内部自然就会分化。

一旦有异论者上去,即便仍然保留着原有党名,可念了歪经,走了岔道,实际上也成了另外的党派了。

朱由检不满东林党的庞大势力,那就要对着东林党拉一派打一派,进行筛选。

东林党能兴起的原因,就是一波大明愤青不满朝局黑暗,到处宣扬自己的理论,这才拉来了人手。

只是在长达几十年的发展争斗中,混入其中的投机者太多,使得初心变换了。

时至今日,东林党之内,也就那么一小撮可用之人。

后世名声烂成那样,一来是东林党做事的确多无能之辈,二来是经过甲申国难,敢于为国效死的真正忠臣大多跟着天子一块自尽殉国了,逃到江南那边的,基本上是“取其糟粕去其精华”了,搞得南明史专治低血压。

好在朱由检不嫌弃。

魏忠贤他都留下一条命了,

用一用东林党又如何?

对合格的帝王来说,任何党派都是自己的工具!

“朝政弊端,朕虽年少,心里却是有数的。”

“自元年起,还望诸位先生好生辅佐,使得天下再安!”

“那着眼这些奏疏之言,你们觉得该如何办?”

朱由检指着那写满了弹劾统计的纸说道。

钱龙锡这次不敢说“全都弄掉”这样的话了。

他也是东林党,资历和名望却不如韩爌,自然不能跟着他作对。

起码当着皇帝的面,他是不能起异议的。

刘鸿训等背上冷汗风干,打量了下面前文书,提议道,“既然陛下有就事论事之语,那对于此上所劾之臣,也当就事论事。”

“先查,有实证便办,无实证便放,再追究弹劾者污蔑之罪!”

刘鸿训对那弹劾自己“冲主”之语的家伙,心里也是气愤。

差点就被拉下水了!

钱龙锡这下急了。

这么大范围的弹劾,他是知道的,也是默认的。

为得就是借着弹劾,让皇帝对阉党不满从而引发大清洗,最后东林党能够成功上位,吃到最多的肉。

如果真按照刘鸿训的话去就事论事的查,那自然能查出大部分人都是“无的放矢”,随意开炮,张口就来。

而反手再追究“乱劾污蔑”之事,那对本就以大发议论为主要特色的东林党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还会影响到清流们的名声。

你这次是污蔑人,

那你之前弹劾的,是不是也在污蔑?

怎么东林党的人总在给人泼脏水啊!

钱龙锡老党争能手了,自然知道一旦裤子漏了缝,会让对手钻成怎样的大洞。

于是他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钱龙锡一脸正气,捧着那文书道,“群臣弹劾,议论纷纷,所涉之人遍布朝野,若是一一去查,那要查到何时何地?”

“如今朝局不振,岂能因小失大,将朝堂精力放在这种事上?”

“臣建议,只查六部九卿之人,抓大放小,以节精力,方为良策。”

反正目前占据高位的,还多是阉党的人,东林党在魏忠贤孜孜不倦的点名攻击下,高位者多被贬官,至今起复的人,也就韩爌几个,低位者多占着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等位,官职不高。

钱龙锡根本不带怕的!

少有发言的李标却是反驳,“钱阁老刚刚还说要以公论,要施猛药,怎么眼下又换了口风!”

李标其人,是朝堂上罕见的中立者,无党派人士。

他也不和刘鸿训一样,虽无党派却和东林党往来密切。

李标对党争之事,极为厌恶,在天启之时,就多次上疏,请求皇帝限制一下党争乱局。并诚恳指出“内乱必然要受外欺”,“要以和平为国家培元气”。

而且提倡用人不能看这党哪派,要看他的才能和品德,再根据实际情况来提拔和罢免。

从李标的主张上看,和韩爌刚刚所言差不多。

钱龙锡被李标猛地一驳,当即脸色通红,支吾不知何言。

李标暗含厌恶的扫了他一眼,随后向天子建议,“不如先分明弹劾之类别,再行侦查?”

像那种明显是“风闻奏事”,而且拿着别人家宅阴私来弹劾的,以及只骂人阉党,却不说具体罪名的,先放在一边,以后有空再讲。

弹劾罪名较小的,也能暂停不究。

年底将近,事务繁忙,什么小事都要细查的话,的确是在浪费精力。

要查,

那就查那些罪名看上去较大,情节较为严重的!

朱由检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

“那就依卿所奏!”

他环视众臣,忽然笑道,“依朕看,我大明朝忠臣不少,哪有这奏疏上说的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