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友谊定义

这两天的变故对于任涧来说可谓是极大的打击。她从被幸福和快乐包围的氛围中掉入了一个同级阶层的环境。这个阶层并不是社会阶层,也不是学校阶层,而是所谓的朋友之间的关系。

她作为抑郁症患者,能有两个照顾她帮她恢复正常的正常人朋友,是莫大的幸运。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曾许和宋词变成了与她如出一辙的不正常人。

也许这细想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在任涧的心中,还是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尽管她对曾许说,想要自己被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但潜意识里她始终都是被照顾的那个人,她也把曾许和宋词的照顾和偏爱作为克服抑郁症的动力。这样一来,她的依靠和信念少了一点,要靠自己多一点。她从前就是靠自己的,她很难治愈自己。

说直白的,就是她可依靠的人越多,她就对战胜抑郁症越有信心。当曾许和宋词连自己身体都照顾不好时,她又怎么依靠他们呢?

2018年,8月21日。

任涧洗好漱后,轻轻用毛巾擦了擦脸,转身就看到刘恋进来洗手。

她让开了一个位置,把毛巾挂了回去。这时刘恋不满地说了一句:“都说了不要用这个毛巾擦脸,它掉毛你看不出来吗?”

任涧撇撇嘴说:“可它挺好看啊,不用白买了么不是。”

“就知道犟嘴,说什么都不听。”刘恋不再理她。

任涧倍感无语,只是去厨房了。刘恋忙活了一早上做好了早餐,她只觉得累,并觉得她做饭并非天经地义,满腔怨气便撒给了任涧。

而任涧看到母亲做的饭,也并没有感到亏欠。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对她不好的话还不如不生她,生了还要给做饭。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一言不发。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复。

任涧囫囵吞枣,并未品尝早餐的味道。吃饭如今对她来说仍然是完成任务。刘恋抬起头看了看她,不禁又发牢骚道:“你吃这么快干什么?能消化好吗?”

任涧也不愿多反驳什么,只是借机把今天的行程提了出来:“赶快吃完出门。”

“又出门?”刘恋皱起眉头,“你怎么天天出门?又去找谁啊?”

“都说了是找我朋友。”任涧头也不抬。

“朋友,张口闭口就是朋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狐朋狗友,都要高三了还整天出去,也不知道学习,好不容易转学到桂花也不知道珍惜。”刘恋敲着桌子。

“我哪里有不珍惜啊?我又不是没有好好学习。”任涧抱怨道,“你不要剥夺我的友谊啊,谁还没几个好朋友啊?放暑假连和朋友见面都不行吗?”

“什么友谊,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到时候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比你现在的朋友水平高多了……”刘恋才不管任涧说了什么,只是一味地输出自己的思想,“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出去见那个混小子!真不知道他到底给你下什么迷药了,居然能把你拐跑!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还有啊,你也不许给我去看什么覃老师,你们就是一丘之貉,第一次敢联合起来骗我,第二次指不定联合起来怎么对付我……”

“够了!”任涧忍无可忍,狠狠地摔了一下筷子。餐厅顿时寂静得可怕,刘恋愣在椅子上,惊愕地看着任涧。

“你跟我发什么脾气,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刘恋说,“我是大人,能看清你还认不清的东西,他们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

“他们什么样子我比谁都清楚!你是真的为我好吗?”任涧红着眼睛,“你从来都不在乎我在学校是什么感受,在我被排挤被孤立被霸凌的时候,你都是一句‘苍蝇不叮无缝蛋’而已,是曾许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一直保护着我,是覃老师发自内心地懂我,帮我走出难过。他们怎么就是狐朋狗友了?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任涧一口气宣泄出来,满脸通红,重重地喘着气。刘恋被怼得哑口无言,几次动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还有,我是如何来到桂花高中上学的?”任涧瞪着眼睛,“是曾许不顾自己的前途拼了命地帮我提升成绩,是覃老师慧眼识珠说服了主任留下我。没有他们能有今天的我吗?”

刘恋听到这就不愿意了,手一甩指着任涧就喊:“好你个丫头片子,胳膊肘往外拐!明明是没有我才没有今天的你,你还跟你妈吵架,护着别人!真是后悔生了你!”

“那你就不要生我啊!”任涧瞬间绷不住了,眼泪没有丝毫前兆,河水一般流淌,大声地哭喊,“你生我干嘛啊!让我来这世界上受罪吗!你没有给我应有的爱就算了,还阻止别人给我爱!我这样活着你还不如让我死!!”

刘恋怔在原地,双唇发抖。

任涧撂下筷子离开了餐厅,刘恋气得双手抓着头发。她不明白,自己只是想给女儿树立好的思想,少走歪路,怎么就得不到理解呢?

她真是对叛逆期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知。

而在任涧心里,可能她提前体会到了更年期吧。

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就一定是好人吗?一定是三好学生吗?一定是一辈子都不会说谎的人吗?

一个人再优秀,对自己不够好,叫什么朋友呢?曾许虽然是个混混,但是会为自己对抗世界,覃笙虽然撒了谎,但却打心里理解自己体贴自己。这如果不能叫做友谊,那么什么叫呢?

任涧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脑袋晕晕乎乎的。她的脑子里那种熟悉的东西在缺席了两天以后又来拜访了。她本想好好吃饭,吃完饭按时吃药,在对抗抑郁症的路上坚持下去。但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正不可抗拒地远离自己的本意,她不明白自己对抗下去的意义。

好累,真的好累……

任涧浑身大汗,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眼前开始模糊。她不住地吞着口水,压抑的情绪一层又一层地冲击着心口。她伸手摸索着桌子抽屉,拉开后颤抖着取出一叠刀片。

她似乎很久没有自残过了。甚至当她拿着刀片时,铁的冰冷传到手指肚上,都让她一颤。

不过,这种冷转瞬即逝。记忆中那种割破皮肤的快感和见红的爽感驱使着她的手。毫不犹豫的,任涧在左小臂上划下一道口子。

疼痛的感觉瞬间激醒了任涧的大脑。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不再模糊,出冷汗的源头也从压抑转变成了刺痛。任涧看着涌出鲜血的伤口,一时心跳迅速。

不行,她不能轻易地重蹈覆辙。她好不容易向往新生,下定决心克服病魔,怎能因为近日的一些烦心事就踏上老路。

那种该死的经历,她再也不想经历。

一时,任涧拼了命地想要寻找依靠。她拿起手机,迟疑地略过曾许和宋词,拨打给了覃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