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议和?

陈龙没死亡,可看着离死也不远了。

严重的脱水症状令他嘴唇皴裂,脸上像干涸的河道般,皮肤成块状龟裂,眼球通红,神情呆滞。

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还能动。

廖宏悲喜交加,半抱着陈龙眼泪抑制不住的淌了出来。

“谁带了水囊?”廖宏几乎是在吼。

围观的士兵中有人递来几个皮囊。

廖宏一把抢过,正要拧开木塞,停顿一刻将冰冷的皮囊塞进贴身的怀里……

十一名死士活下来八名,身上没伤,都是渴的,他们经过简单的喂水舒缓后,蒙上眼,被士兵们用木板抬出了粮洞。

粮洞外,听闻喜讯的西军将士自发的聚集在洞口,骑兵分两排,护住通道,步兵拥堵在山坡上、路边上。

八名勇士出洞的时候,洞口已人头攒动。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川蜀话:“归德军,雄起!”

紧接着,士兵们齐齐跟着高呼,迎接他们真正的孤胆英雄——回家!

任谁都想不到,在金军老巢里五天没吃没喝,陈龙他们没被金人发现,也没饿死渴死。

他们顽强存活的奇迹本就该被致敬,何况他们还是这次行动的核心环节,核心人物。

陈龙躺在木板上,看不见欢呼的人群,却“看见”了弟兄们火热的心。

出征路上,他对着十名死士说,这是归德军的荣誉之战。

归德军享受着西军最好的待遇之一,干的却是边角料活。

曾经,陈龙实在想不明白了,他问沈放。

沈放简单说了几句话。

归德军的弟兄多是从山西籍的义胜军中投奔而来,山西的弟兄们对大宋心存疑虑,是大宋对不住他们,但是我沈放要对得住他们。

归德之意要倒置来理解,我沈放首先德行要正,义胜军兄弟才会死心塌地的归附。

最后,沈放还说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往后西军要入山西作战,是谁在建设山西,又是谁在破坏山西,交给时间去验证。”

人心所向,这是山西、河北百姓都瞧清楚了的,这才有了今日西军军民团结一心一致抗金的局面。

而沈放对自己兄弟俩个掏心窝子的照顾,自己又如何不知呢。

这几天来,整个粮洞内黑烟弥漫,热浪涛涛,存活的弟兄能坚持下来,靠的是体液内循环,裤裆底下那一泡实在难以入口啊。

等黑烟散去,高温降落,真正的死亡定会到来,金军只要进洞处理善后,自己这些人会无处遁形。

在煎熬中等待,在等待中煎熬,唯一的信念是头儿沈放不会抛弃自己。

……直到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廖宏大呼自己的名字。

一切付出,都值当了。

陈龙等死士活下来,狠狠的激励了西军将士一回。

黄胜赶来,亲率联军向西横扫,两天之内与沈放率领的远征军汇合。

两支精兵汇合后,沈放再次召集诸将商议,一致向南发兵,迅速拿下鹅掌嘴,将金军逼入了寿阳县。

寿阳县外的陷马坑还未来得及填平,西军在城外撒下了收集来的铁蒺藜,又采用围三阙一战术,留出的西南向通往榆次县缺口外,布下雄兵,摆出一副决战的姿态。

金军从榆次县调来的骑兵源源不断驰来,在西军将士的监视下,开进寿阳县城。

“沈放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临时搭起的大帐里,斡鲁很是不解。

完颜希尹已没了之前的气定神闲,军队被反复切割包抄,死伤惨重,他的老脸挂不住了。

从榆次来的乃是耶律马五,他刚刚从黄河北岸与宗泽鏖战几回,还没分出胜负就被国师调入山西围剿西军。

耶律马五没见识过西军的厉害,只是对沈放放他大摇大摆进入寿阳县也很不解。

“说沈放怕了解释不通,围点打援也不像,”耶律马五慎重道,“他是不是在示威?”

完颜希尹摇头,道:“没那么简单,这个沈放心思缜密,打起仗来不会拖泥带水,擅长阻击。他若是没有图谋不会让你我合兵。”

斡鲁:“他手里的兵不下五万,异常凶狠,号令一致,会不会又在设圈套,向太原或者石岭关以北进攻?”

完颜希尹还是摇头:“他若是想图谋太原的话,早已得手,北上云中府更为不智。”

耶律马五将头顶的暖毡帽一摔,语气强硬道:“既然他沈放摆开了架势,那我马五先跟他斗一斗,杀杀他锐气再说,别以为我大金国无人!”

耶律马五是辽国降将,在金国征宋时立下了不小战功,为粘罕所重用,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是以他在西路军中说话颇有分量。

马五开了个头,他带来的将领纷纷请战,请求完颜希尹下令发兵。

西军摆出步步紧逼的架势,完颜希尹哪里还敢随便发兵,搞不好沈放就等着自己出手呢。

正在此时,前军猛安达赖快步进帐。

“报谷神大王,宋将黄胜在城外传话,说沈放欲与大王你城下交涉。”

黄胜?

沈放想谈话!?

完颜希尹等人都懵了。

“黄胜领了多少人来传话?”希尹问。

“只他一人,他说若大王同意,可约大王出城,就在护城河边谈,宋军仅派一人护卫。”

斡鲁马上跳出来反对:“大王不可中了他圈套,火神弹一丈以内能穿铁甲。”

完颜希尹看了斡鲁一眼,没有作态。

沈放会不会借机发动偷袭,擒贼先擒王还是次要的,他若真要拼尽全力攻城,寿阳县城不一定能守住。

重点是,他怎么突然想到谈判?这是想施压吗?

“他沈放还是有些胆量,”耶律马五讶异道,“就算他想使手段,护城河边也不是个好大方,我倒以为他是真心想谈判。”

这次,完颜希尹点了头:“这人确实有这胆量,我只是想不明白他要谈什么?他气势正旺,完全不需要通过谈判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耶律马五想了想,说道:“会不会和他的主子有关?”

“你是说汴京?”希尹问。

“对,他沈放再厉害,也是南朝的军官,若是他的皇帝下令,他却不敢不听。”

“嗯……是有些道理,但是我能确信,他不会投降。我听闻,他早早已判断出了粘罕和二太子的意图,却没见他将这个重要情报告诉宋国皇帝。”

“而且,我还听闻,正在黄河北岸一带的宋国康王赵构立大元帅府,沈放却没听赵构的调遣。”

完颜希尹想起了此前的疑惑。

沈放为何死守真定、井陉道一线?

他已脱离了宋朝任何军队,被大金国军队隔离在北方了啊。

终于,完颜希尹笑了起来,道:“他想谈,我便跟他谈一谈吧,或许他只想要个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