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寻找股价催化剂了!

催化剂,英文catalyst,大概是绝大多数做证券研究的人最喜欢寻找的东西。对于买方来说,找到催化剂似乎就意味着可以熬过漫长的等待与煎熬,不再受短期考核压迫。对于卖方,找到催化剂则意味着吸引全市场的注意力,瞬间蹿红。毕竟,谁不喜欢马上就涨的东西呢?

问题是,催化剂的不靠谱程度,超过绝大多数人的想象。而催化剂的实际意义,其实没有多大。

从证券研究希望回答的三个问题来说,即“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钱,什么时候赚钱”,最容易回答的是第一个,能不能赚钱。第二个问题稍难一些,但有经验的投资者能给个可能非常宽泛的范围。比如这个股票应该能大赚,最后有可能赚到3倍,也可能只赚30%,但总比债券一年5%要强。

而催化剂试图解决的,是第三个问题,什么时候赚钱。由于市场复杂,这个问题受到太多因素的影响,因此也就极难确定。

打个简单的比方,一个大学生勤奋踏实、作风正派、聪明有思想,那么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以后会发展得不错,可是他究竟什么时候、由于什么原因,会达到事业的爆发点?

在实际的资本市场举例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次大行情,其真正的催化剂几乎没几个人能事先预测到。比如,2013年秋天的债券市场大底,主要由钱荒导致,而钱荒这个问题,在之前几乎没有被人提及。

2014年11月的A股市场大涨则更为奇特。这一波大涨以蓝筹股尤其是银行板块打头,很多股票短短一两个月就上涨50%甚至更多,而仅仅在行情启动前夕,中国人民银行进行了不对称降息,即基准贷款利率降得多、基准存款利率降得少(还允许一定程度的上浮)。

不对称降息明明是一个利空银行的消息,因为息差必然因此收窄。那么,我们能说它是银行股价上涨的催化剂吗?可是银行股价确实上涨了,背后的因素来自更强大的情绪推动。

由此可见,判断催化剂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影响每一件事情的原因往往有很多种。而你在事前几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哪种力量能够起多大的作用。

催化剂判断如此之难,以至于有经验的投资者往往不会对预测它抱太大的期望。霍华德·马克斯在笔记中就曾直言不讳,他判断市场时点往往不是太准。

不过,对于成功的投资者来说,催化剂其实根本不重要。否则,霍华德又怎么能成为如此成功的投资者呢?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也就是说,瓦罐什么时候破不好说,放在井上用,总是会破的。将军什么时候倒霉也不好说,仗打得多了,总是容易阵亡的。“井上”“阵前”,才是问题的关键。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人天天喝酒抽烟不运动爱吃油腻,那么对于他的健康来说,是最后发病时的病因重要呢,还是之前的生活习惯重要?我们分析清楚最后的病因,他就不会生病了吗?如果没有不良的作息习惯,我们又有必要分析病因吗?

如果一只股票,增长慢、护城河差、产品过时、管理团队不敬业、估值很贵,那么我们有必要判断它的股价什么时候会跌吗?而如果有一种每张售价1元,却有0.01%的概率能中100万元的彩票,我们又有必要判断买哪张能赚钱吗?

在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中,美国市场跌得惨烈凶猛、鬼哭狼嚎。但是,在危机发酵到最猛烈的时候,沃伦·巴菲特却开始抄底,并写下了一篇短文《我正在买入美国》(“Buy America, I am”)。巴菲特是看到股价上涨的催化剂才买入的吗?并不是,他看到的是美国经济的长期活力和证券的低估。至于催化剂这种东西,在股神眼中,如浮云耳。

三千年前,武王伐纣,匡定天下,太公、伯禽分别被派往齐、鲁建立诸侯国。太公五个月就立国完毕,回报周公,而伯禽花了三年。周公问你们怎么一个这么快、一个这么慢?太公回答,我“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所以快,而伯禽说自己“变其俗,革其礼”,所以慢(出自《史记·鲁周公世家》)。

周公听罢,慨然感叹道,为政之要,在于简单易行、顺应人心。齐鲁之差别,将来必判若云泥,“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结果,数百年之后,齐国果然成为鲁国上流,至今我们仍称山东一带为齐鲁,而不是鲁齐。

那么,聪明的读者,请你告诉我,周公在几百年前看到的,究竟是催化剂呢,还是基本面呢?而一个几百年都没有改变的基本面,是不是比那些催化剂,比如“齐国这个将军很能打”“这个齐王很聪明”,来得重要一些呢?

鲁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鲁,三年而后报政周公。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后除之,故迟。

太公亦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

及后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史记·鲁周公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