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初雪，使得京都的天气又冷冽了几分，天色未暗，街上便已行人稀少。
曹府，虽然院内在飘着雪，但房间之内，却被暖炉烘烤的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堂中的桌前，曹锦乾站起身，举杯道“徐先生，本官敬你一杯，这次若不是徐先生提醒，我们怕是又要多出一些不必要的损失。”
此次因刘府寿宴一事，瑞王对他们穷追猛打，死咬不放，曹家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诸多措施，正准备和瑞王拼上一拼。
正是因为听了徐先生的话，他们才没有急着做什么。
结果正如徐先生所预料的那样，瑞王被禁足三个月，瑞王麾下的数名权贵，因为煽动民意，全都被陛下革除了爵位，家产充公，贬为庶民，若是认真算起来，瑞王在此案中的损失，并不比他们小。
徐先生拱手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徐某既然已经效忠靖王，便会事事为靖王着想。”
曹锦乾重新斟满了酒，一饮而尽，说道“这一杯，为之前对徐先生的不敬赔罪。”
徐先生同样饮了一杯，说道“曹大人客气了。”
曹锦乾看着他，说道“徐先生智计谋略无双，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先生。”
徐先生道“徐某如今和靖王殿下同进退，共荣辱，日后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靖王和曹家的这一场危机被无形的化解，徐先生居功至伟，席间不时有人敬酒，晚宴过半，徐先生就已经面色酡红，曹锦乾看了看他，挥手招呼一名丫鬟道“扶先生回去休息吧。”
徐先生身旁的年轻人飞快的起身，说道“我扶师父回去吧。”
他扶着徐先生，走出房间，穿过一侧的走廊，又穿过了两道月亮门，才来到一处院中。
他关上院门，走到徐先生身旁，问道“先生，要不要我进去帮您拿一件氅子？”
徐先生脸上的醉意已经消失无踪，问道“京都的这一点寒意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十多年来，比这冷冽数倍的苦寒都经历过，只不过在京都待了数年，你便已经习惯这种安逸了吗？”
年轻人摇头道“那些奇寒酷暑，风沙弥天，在我看来，也要比京都舒适和安逸，京都虽好，物资丰饶，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和这里不一样的甘瓜和葡萄......”
徐先生拍了拍肩头的雪花，说道“快了，就快了......”
曹家的宴席过后，宾客散去，堂内只余曹家兄弟二人。
曹家三兄弟中，曹锦秀向来不管家族之事，也从不参与议事，甚至连平日里的宴席都很少出席，在人前露面的，只有曹锦程和曹锦乾两兄弟。
曹家的下人走进来收拾时，曹锦乾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再进来收拾。”
“是。”
两名下人闻言，立刻恭敬的退了出去。
曹锦乾在曹锦程对面坐下，想到这几日的惊险，松了口气，说道：“大哥，想不到这次最终也能赢瑞王一步，没了徐先生，瑞王便不足为虑了。”
“赢？”
曹锦程抬了抬眼，问道：“我们真的赢了吗？”
曹锦乾看了看他，说道：“虽然失去了一个刘侍郎，但礼部有大哥在，多一个侍郎也不会有多么大的助力，至于其余的人，没了也无伤大雅，要知道，瑞王这次也损失不小。”
“我们失去的不止是礼部侍郎。”
曹锦程看着他，说道：“还有你的门下侍郎，韩朗的户部侍郎，礼部更是被彻底的清洗了一遍......，和瑞王斗了这么久，我们没赢，瑞王也同样损失惨重，那么到底是谁赢了呢？”
曹锦乾张了张嘴，回顾起这两年来发生的种种，顿时觉得无言以对。
这两年曹家和瑞王一系拼了个你死我活，虽然确实的打击到了瑞王的势力，但曹家也同样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不可估量，且无法逆转，无论是瑞王还是靖王，在这场战争中都谈不上输赢，只能算是两败俱伤。更确切的说，都是输家！
“以后不用再盯着瑞王了。”
曹锦程站起身，说道：“让徐先生回到瑞王府，他在那里的作用，要比在这里大的多。”
最信任的谋士是别人的卧底，瑞王除了走向灭亡，别无他选，曹锦乾又看着曹锦程，问道：“姓徐的能彻底信任吗，此人虽然智计超群，但我总觉得难以掌控，他的身上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
“这种人身有傲气也是应该的。”
曹锦程看着窗外，说道：“至于他能不能信任，就要他自己去证明了。”
他语气顿了顿，又道：“相比于瑞王，京都还有一个麻烦，越来越大了......”
对于这一个麻烦，曹锦乾与曹锦程有着同样的感受。
原本只是曹家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蚱，却因为他们的屡次疏忽，变的日益强大，到如今，他已经在京都站稳了脚跟，变成了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庞然大物。
他在京都的立足，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莫大讽刺和耻辱。
如鲠在喉。
......
又是一年的年节，而且今年家里比往年要更加的热闹，诸葛飞希望这种热闹每年都能延续，一年更盛一年。
这一年里，家里发生了太多的喜事，除了他和岳父大人的官职节节攀升之外，家中还多了两位女主人，只是暂时还不能宣布。
和李雪姬的约定还有两年半的时间，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最多再过两个年，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今年的年夜饭不算是美满，主要是赵曼柔被召回宫了，年节前后，皇家也有很多礼仪祭典，她要过几天才能出宫。
林青黛像去年一样，陪着娘过来，过了子时，曹程程也悄悄的溜出家门，或许因为她是被娘捡回来的原因，诸葛飞总觉得她对曹家那位也没有这么亲。
中郎将已经是十六卫高级将领，成为左骁卫中郎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不参加大朝会的理由了。
大朝会是枯燥乏味的，各地官员的述职都要近一个时辰，在这个过程中，除了朝中几位有身份地位，又上了年纪的元老会被赐座，其他人全程都得站着。
这对诸葛飞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但朝中的大部分官员，散朝后走出去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无聊，家里的女人们不是去庙会就是去逛街，连萧萧都带走了，诸葛飞闲来无事，准备去夏侯府拜年。
他在京都和别人没有什么牵扯，唯独夏侯府不同。
不说他和夏侯淳的关系，单说夏侯老公爷左骁卫大将军的身份，那可是他直属上司，这一趟他就不得不去。
诸葛飞走到堂内，躬身道：“末将参见夏侯老将军。”
夏侯老将军挥了挥手，说道：“这里可没有什么夏侯老将军。”
诸葛飞愣了一下，随后便再次行礼道：“晚辈见过夏老。”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夏侯老公爷对一旁的下人挥了挥手，说道：“全都收起来。”
“老夫活了一辈子，你是老夫见过的最年轻的中郎将了。”
夏侯老公爷看着他，说道：“凌家那小子任左羽卫中郎将的时候，还要比你大上两岁。”
诸葛飞拱手道：“都是陛下抬爱。”
“十六卫这些年的确有些不太像话。”
夏侯老公爷抿了口茶，说道：“既然陛下将左骁卫交给了你，你就好好折腾吧，最好能折腾出个样子出来，给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看。”
夏侯老公爷话音刚落，夏侯淳便从门外走进来，看了看诸葛飞，诧异道：“你怎么来我家了？”
夏侯老公爷看了看他，说道：“你们年轻人之间有话可聊，你自己的朋友，自己招待吧，老夫出去走一走......”
夏侯老公爷离开之后，夏侯淳看着诸葛飞，问道：“你听说了没有，瑞王被陛下禁足了三个月，听说除夕那天晚上都没有被宣召进宫，他手下几个权贵，也全都被夺了爵位......”
诸葛飞点头道：“听说了。”
瑞王这次真的是作死的典范，手中握的一把好牌打的稀烂，正好撞在夏皇的枪口上，这次的教训，应该足够他学聪明了。
“仔细想想，瑞王也挺可怜的。”
夏侯淳说了一句，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说这个了，西川使者这次来京，还带了许多西川的美人，京中不少权贵都将她们买回了家，当不成侍妾，当个使唤丫头，看着也养眼，你没有兴趣吗？”
诸葛飞稍稍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
他家里已经有琴棋书画萝卜白菜了，没有必要再买一个哈密瓜，虽然他很想吃哈密瓜，但是为了家庭和谐，还是不要动这个想法的好。
上次忽然多出两位夫人所闹出的事情，都够他受了，要是再买一个西域美人回去，就算是兰儿小靓晚晴不介意，估计赵灵燕都不会放过他。
作为名义上的邻居，她行使的其实是大妇的权力......
更何况，想要看异域风情，看曹程程就够了，何必舍近求远？
他看着夏侯淳，问道：“你买了？”
“我不敢啊。”
夏侯淳摇头道：“不过我听说曹仁买了一个，这小子，比咱俩大不多少，还不成亲，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难道他喜欢的是这个调调......”
他想了想，像是发现了什么，震惊道：“曹程程长得就像西域女子，你说，曹仁会不会喜欢曹程程......应该不可能，曹程程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妹妹，他不可能那么禽兽，不过也不一定，万一他真的那么禽兽呢......”
诸葛飞向他身后望了一眼，随口问道：“你是不想买还是不敢买？”
夏侯淳摇头道：“我倒是想买，可是太贵了，要是买了，岂不是就暴露了我私藏银票的事实？”
“买什么？”
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西域美人啊......”
夏侯淳回答了才发觉不对，转过身，看着走过来的马丽云，脸色大变。
“原来你喜欢西域美人啊......”
“还私藏了银票......”
“我看你这次怎么解释......”
“我....”夏侯淳已然语无伦次！
“保重。”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马丽云，诸葛飞拍了拍夏侯淳的肩膀，转身潇洒离开。
......
曹府。
曹锦乾坐在椅子上，看着徐先生，说道：“过段日子，又要委屈徐先生了。”
徐先生摆了摆手，说道：“为了殿下的大业，这又算得了什么委屈，瑞王那里，曹大人不用担心了。”
他端起茶杯，发现杯中已无茶水，又将之放下。
身后立刻有一名侍女走上前，帮他添满茶水，过程中却不小心碰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到徐先生的衣襟上，他立刻站起来。
曹锦乾脸色一沉，冷声道：“怎么做事的！”
那侍女慌乱的开口，说的却是一种奇怪的语言，她的五官也格外分明，高鼻梁，极具异域风情，显然不是夏人女子。
徐先生笑了笑，说道：“曹大人别生气，她也是无意的。”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这西域侍女的身上，没有移开。
曹锦乾在朝多年，极擅察言观色，看到这一幕，还不知怎么回事儿的话就不是男人了！他目光望向徐先生，笑道：“徐先生若是喜欢，本官便将这西域美人送给你，如何？”
徐先生看着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却也没有拒绝，说道：“这...就谢谢曹大人了......”
曹锦乾看着那西域侍女，一字一顿的说道：“从今天起，你就跟在徐先生身边。”
那侍女惊慌之余，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显然听不懂夏语。
曹锦乾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徐先生，如此一番比划，好一会儿，那侍女才像是明白了什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句西域话，恭敬的站在徐先生的身后。
他满意的看了那西域侍女一眼，望着徐先生，说道：“本官就不打扰徐先生雅致了......”
说罢，他便背着手走出去。
曹锦乾走出院子，下一刻，徐先生身旁的年轻人便走出房间，关上院门。
房间之内，曹锦乾离开之后，那西域侍女脸上的惊慌不再，看着徐先生，微微施了一礼，用极为标准的夏语说道：“先生辛苦了。”
徐先生也不意外，坐在桌旁，倒了两杯茶，问道：“这次来的使者是谁？”
那侍女道：“是柳先生。”
“他也来了？”
徐先生脸上终于露出意外之色，问道：“难道国主又有什么重要的指示？”
那侍女点了点头，说道：“国主说，那件事情，徐先生不用做了。”
“为何？”
徐先生怔了怔之后，眉头皱起，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再给我一年时间，就能完成任务，为何又不用做了？”
那侍女耐心的等他说完，才缓缓道：“这件事情，会有人替我们做的，国主让你不要再插手了。”
徐先生平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了，国主还有没有其他的指示？”
这侍女看着他，缓缓道：“有。”
西域侍女压低了声音，缓缓的说着什么，徐先生像是得知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表情由淡然变的惊诧，随后则变为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