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觉得桐则不至于是任人宰割的神仙,但眼前这位南海公主的言辞恳切,神色慌张的样子也不像作假。
“他在哪儿?”
话音刚落,手上传来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
“是敖瑄,敖瑄抓了他。还说若我敢在婚礼上出什么幺蛾子,就让我再见不到阿泽哥哥。”
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南海公主,不由得心生几许厌烦。桐则怎会看上这等没主意的女仙?她既知道桐则被抓却还如此轻易便答应出嫁,如何能保证那敖瑄一定会将桐则放了?
我抽出双手,正待离去时,南海公主又说道:“敖瑄此刻定然还在南海,你拿着我的印信回宫,守卫定不会拦你。”
龙宫守卫森严,有印信自然能省下不少事。
“求你务必救他。”
我的兄长,我自然要救。
我拿着南海公主的印信,一路上畅通无阻地回了南海龙宫的宴客厅。
宴客厅里乌压压的一群人,哪个才是敖瑄?
“冼华,你怎地回来了?不是要去办要紧的差事?”
我看着眼前一脸喜色的云无心,此刻却没有闲聊的心情:“你可认得西海的敖煊?”
“自然认得。你找他有事?”
“寻仇。”
云无心挑眉一笑:“瞧见龙尊下首的青衣人了?就是他。”
原来是今日见过的青衣人。
“我打起架来向来没轻重,不想被误伤便躲远点儿。”
胳膊被拽住,我前进的脚步便顿了下来。
“这里人太多,打起来不免吃亏。倒不如想个法子把人诓出去再打。”
话虽说得极有道理,但如今的形势却是等不得。
“顾不得这许多了。”
我施法掩饰了身形,飞身上前捆了敖瑄,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时拎着他身上的捆仙绳飞身出了大殿。
“你是谁,快将我放开,否则西海饶不了你!”
本事没几分,嘴皮子倒是嚣张得很。
我在龙宫里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将敖瑄扔下,化出青阿剑直指敖瑄心口。
“听闻龙有逆鳞以护心脉。只是不知是你的逆鳞坚固还是我的青阿锋利。”
“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桐则在何处?”
“那是谁?我根本不认得什么桐则!”
我将青阿往前移了一寸:“哦?是吗?你今日抓了谁还用我来提醒?识相的便少让我费些口舌。否则便让你尝尝逆鳞破碎的滋味。”
“那是我西海的家事,与你何干?”
果真是欠教训。
随着青阿剑的深入,敖瑄胸口的逆鳞隐隐泛着幽光。
青阿,到底还是染了血色。
“说是不说?”
逆鳞之上光芒渐盛,敖瑄面上的表情也狰狞了几分:“在东海海底的锁龙阵里。”
我闻言收回青阿,强行稳住体内被逆鳞打得乱窜的气息:“如此便劳烦你再陪我走一趟。”
锁龙阵,传闻中用于囚禁罪龙的上古法阵。据闻法阵之中业火不灭,霜雪不减,雷电不竭。不论是何修为的龙,被困于阵中皆会法力全无,只能生受了这法阵加诸在身上的诸多刑罚。
他竟将桐则困在了锁龙阵!桐则那弱不禁风的身板,只怕在里面呆的时日再长些便要化成一捧飞灰了。
“冼华等等!带上我。”
我闻言看着眼前飞身而来的云无心:“你怎么来了?”
“你把敖瑄带走后,东海龙王便要下令拿你,若不是我趁机放了一把媚香将殿上的人迷住了,此刻你怕是少不了麻烦。”
“多谢,只是我要去的地方实在凶险,你倒是早些离开的好。”
“不行,适才再龙宫中不少人都见过我们搭话,此时我若是自己走,被南海的人抓住焉能有好果子吃?你既说是来寻仇的,今日你不论去哪都要将我带上。”
这是赖上我了?
“云无心!”
咬牙切齿的表情让敖瑄本就不够俊美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凶煞。
我原想着想个法子让他老实些,不曾想云无心却是抬手往敖瑄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不想死便给我老实些!”
我原以为之一巴掌下去,敖瑄至少要闹腾一会儿。不曾想却是出奇地老实,这狐狸倒是有几分本事。
既有用,带上也无妨。
“随你,若有南海和西海的人追来,你自己便寻机会躲远些。”
云无心勾唇一笑,并未答言。
我抬腿往敖瑄的小腿踢了一脚:“带路。”
敖瑄带着我们沿着海沟缓步前行。离了龙宫附近的海域,没了明珠的照亮,一路上阴沉沉的。若非这海沟里生着好些发光的海蜇,这阴森狭长的海沟倒是有几分冥府的模样。
我们一行人在这海沟里走了近一个时辰,绕过一片珊瑚树后,眼前豁然开朗。石柱之上“禁地”二字的幽光穿过阴沉的海底直入眼帘。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方敖瑄都能找着,若说没有南海的人帮衬,谁信?
“桐则究竟在哪儿?”
“桐则?你如此为他卖命,他却连身份都不曾让你知晓。真是可笑!”
身份?
我自记事起,桐则便是桐则,是师傅的六弟子,是照顾我长大的兄长。救不救他与我知不知道他的出身又有何关联?
他是师傅的弟子,我救,是罪仙我也要救。
敖瑄突如其来的冷笑让我不由得心底发寒,如此变态的神仙我也是头一回遇见。
“也是。阴沟里的一条蛆罢了,如何敢让他人知晓。”
他竟敢如此形容桐则!若非现下要找桐则,我定叫他知道谁才是阴沟里的蛆。
“人究竟在哪儿?”
化作匕首大小的青阿抵在敖瑄的脖颈之上,嫣红的血沿着青阿的锋刃滴落在海底的细沙之上,顷刻便又被躲在沙子里的花园鳗食了个干净。
龙血,何等滋补,它们今日倒是运气。
“锁龙阵,就在这禁地深处。你不是要救他?如今却又不敢了?”
“带路便是,哪来如此多的废话!”
挨了云无心一个窝心脚的敖瑄此刻正窝在地上呻吟,想来这一脚踹得不轻。
我拉起地上的敖瑄半拖着一路进了南海的禁地。
龙吟,伴着我们前行的脚步愈发清晰,脚底下的海沙隐隐泛出的金光倒是弱化了禁地的阴森之感。
“你要救的那位是你什么人?”
“我兄长。”
云无心闻言眼中的光似乎暗了些:“竟不是心上人么?”
心上人?桐则除了那张脸和惯着我这两样以外还有什么是招人喜欢的?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所以你这一路跟来竟是为了瞧热闹的?”
云无心挥了挥眼前的折扇勾唇一笑:“倒也不全是。看他倒霉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那也还是瞧热闹。我不由得摇头一笑,狐狸都如此八卦吗?脑中忽然想起跟着狐狸精跑了的琉璃,也许他知道点消息也未可知?
“你久在青丘,可认得一个叫琉璃的雉鸡精?”
“鸡?”
云无心疑惑了半晌:“从来没有鸡敢入我青丘,哪怕是成了精的。此事你竟不知?”
这是为何?我一时疑惑便也就问出了口。
“早年间听闻,我青丘中有过一位极喜爱吃鸡的神君。千年之中更是把青丘之内的鸡都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后来青丘便没有鸡敢去了。”
将青丘境内的鸡吓得闻风丧胆,这得有多能吃?
“鸡都跑了,那他后来吃的什么?”
云无心折扇轻摇:“许是去了别的地方吃鸡?不过——”
龙吟,伴着涌动的气息扑面而来,地上传来的震动惊得发光的海蜇四散游了开去。
金光从不远处一片嶙峋的石柱中传出,照亮了前路。
又是一阵龙吟。
我拖着敖瑄,踩着脚底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枯骨,快步走入了眼前的一片石柱。
一滴水也无。
上古符咒的金光在整片不知几何的石柱上流转,脚底的海床隐隐露出忽明忽暗的金光,头顶之上的符咒仿若从天而来,睥睨尘世。
锁龙阵,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身旁的敖瑄额上冷汗淋漓,脖颈间的龙鳞时隐时现。
到底是条性命。我将敖瑄往云无心身边一推,抬腿便往龙吟声传出的地方去。
“看好了他,别让他死了就成。”
云无心接过敖瑄,对我的决定并无异议:“你当心些!找着了人便快些出来!”
我将青阿化成寻常大小,循着声音一路向前,脚下脆化了的尸骨被我踩得噼啪作响。
“来者何人?”
黑色的龙首自上而下,盯着我的眼睛竟让我感觉到了压迫。
“在下合虚弟子,来此只为救人。无意叨扰。”
“救人?”
锁链碰撞之声传来,眼前的黑色虬龙靠得更近了些。
“此乃祖神所创之阵,你来这儿救人,倒是胆大。”
龙首之上的角泛着寒光,龙髯却显得有些凌乱。逆鳞之上的位置插着柄剑,远远瞧着倒有些神剑的模样。
原来是条囚龙。
“我兄长今日被人骗入阵中,他是条白龙,前辈久居于此可曾遇见?”
“兄长?你身上可不曾有我龙族的气息。”
又是一阵锁链碰撞的声响传来,眼前的黑龙不知何时起几乎将我盘了起来。
“谁说只有血缘维系的才算是兄长?义兄不也是兄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