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坺最终还是没能走得成。
高棉抓住了陈季扩并且准备打算送给大明,这本身是一件好事,也是在昭示着交趾的问题即将告一段落。
但是,即将告一段落的只是交趾的战争,但交趾的问题还没结束。
交趾原来的百姓需要处理,被火烧的土地需要测量和规整,后续朝廷还会往这边迁移百姓,还得派官员来主持迁移相关的事情。
所以,战争即将告一段落,不代表着军队也能撤走。
不过,这些事情显然不需要朱瞻坺来处理,毕竟他是来处理战争的事情的。
只不过,就在沐晟准备好了一切,朱瞻坺也定好了将会于三天后出发的时候,朝廷的圣旨到了。
……
新平这边因为明军驻扎的因素所以被清理过,但大火肆虐的痕迹仍在,光是目之所及的,就足以让杨荣震惊了。
“杨大学士。”朱瞻坺倚靠在码头的栏杆上,看着一脸震惊的杨荣,脸上满是戏谑的表情。
“这种事情可不是你们这些文官该操心的,同样的,你们也接受不了,所以我劝你啊,还是少看为好。”
朱瞻坺的讽刺丝毫不加以掩饰,让杨荣听了以后感觉心中刺挠。
“世子殿下此言差矣。”杨荣转过身,对着朱瞻坺躬身一礼。
“这其实是世子殿下您对文人世子的偏见罢了,事实上文人世子们也没有世子殿下您说的那般不堪。”
“要知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射乃是骑射,御乃是驾驭战车,所以文人世子并没有世子殿下您想的那般文弱。”
“哦?是吗?”朱瞻坺微微一笑。
“原来杨大学士还记得君子六艺中有射和御这两项啊,那不知道杨大学士在这两项上做好了吗?天下士子中又有多少人做好了?”
……
杨荣闻言沉默。
要说朱瞻坺的嘴有多毒,杨荣早在永乐七年的朝堂上就领教过了,只不过当时面对朱瞻坺的是胡广,而非他杨荣。
现在,对于朱瞻坺的嘴毒,杨荣又多了几分体会。
然而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朱瞻坺说的是事实。
很多人在谈及文人世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文弱书生,但实际上书生并不文弱,比如张辅,再比如金忠。
但是,人们的印象不是凭空出现的。
自唐后,文武分家,文人和武将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君子六艺中的射和御两项虽然没有被抛弃,但却已经很少有文人世子能够做得好了。
之后经过了宋朝的以文驭武之后,文人文弱的印象不仅没有被改变,反倒是更甚从前。
就拿杨荣自己说,骑马不成问题,他的马术很出色,但骑射和驾驭战车……
呵呵。
“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文人吗?”倚靠在栏杆上的朱瞻坺面色戏谑,颇有一种富家大少欺辱文弱书生的感觉。
“就是因为你们一个个的嘴上口口声声地说着圣人之道,但实际上早就把圣人说过的话给选择性过滤了。”
“圣人曾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而到了你们的口中就只剩下了以德报怨,并且大肆推崇这种错误的思想,主张以仁治天下,让我大明处处受到掣肘。”
“但是,现在呢?”
“我仅仅只是用了一场大火,就让瓦剌不战而降,让你们所谓的仁义了九年都没能解决的交趾被顺利解决,甚至就连旧港宣慰司都赶忙进贡,生怕这火烧到他们身上。”
“杨大学士,醒醒吧。”
“所谓的圣人之道是给好人看的,因为只有好人才会遵循圣人之道,而坏人则不屑而为之。”
“对于一个不遵守圣人之道的人,你却打算以圣人之道去感化他,等待你的只有大嘴巴子呼你脸。”
“你一天秉持圣人之道,恶人就敢打你一天,你秉持两天,他就敢打你两天,但当你拿起马刀,他就会跪在你的面前,请求你的宽恕。”
说完,朱瞻坺站直了身体,拍拍屁股离开了,只留下杨荣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
其实,如果今天面对的是其他人,朱瞻坺不会多说,但杨荣不一样。
历史对于所谓的内阁三杨赞誉颇高,说什么在内阁三杨的影响下,从洪熙到宣德的十一年间吏治清明,任用贤良,天下清平,是为仁宣盛世。
别的不说,在这一点上,朱瞻坺不敢苟同。
历史上,宣德皇帝摒弃成祖的扩张事业,这不能说是朱瞻基的错,但他先放弃了交趾,导致永乐花费了二十二年才打造的南洋影响力丧失,云南西南七司和旧港宣慰司先后叛离。
而后,他放弃了开拓西伯利亚,内迁奴儿干都司诸部于三万卫,导致明廷失去了奴儿干都司诸部的控制,甚至有人说明末女真兴起,逐亡天下,宣宗亦有责任。
最后,在北方草原方面,他放弃北伐,转以柔和政策对待,以至于大明最后失去了开平和大宁两颗深入草原的钉子,致使兀良哈三卫南迁,北虏入套。
这种直接一刀切的方法的确是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大明的财政,但也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后果。
而且这一切的一切,背后都有内阁三杨的支持,甚至历史上交趾的放弃,就是三杨劝说的。
别的不知道,朱瞻坺只知道如果太祖高皇帝若是还在,怕是得把朱瞻基一刀攮死。
大明祖训第一条:失土者斩。
……
“真是,怪不得你在京城待不下去。”
明军大营门口,沐晟看着外孙走过来,嘴里半是唠叨半是感慨道。
“以前我听别人说你和文人之争,只当是有人夸大其词,毕竟哪有人这么不留颜面的?”
“但现在看来,我还是保守了。”
“呵呵,这种人……”朱瞻坺走到自己姥爷的身边,看着呆立于码头上的杨荣,口中发出不屑的冷哼。
“若是治世,倒不失为是一个好臣子,但也只能用来治世了,别的方面一塌糊涂。”
“治天下的同时也要安天下,既然只懂得治天下,那就好好辅佐皇帝治天下,就不要动安天下的心思,更不要妄想着以治天下的法子去安天下了。”
“算了,不说这个。”沐晟闻言微微摇头,外孙敢说的,他不一定敢。
“你真的要去京城?”
“不然呢?”朱瞻坺双手一摊,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爷爷他老人家都下圣旨了,指名道姓地让我入京参加今年的除夕晚宴,我能抗旨不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