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息事宁人

张公公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林逸思，笑道：

“令郎年仅九岁便熟读大明律，又为太孙殿下所器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逸思淡淡道：“我明日还要去大本堂读书，公公还是说些正事吧。”

张公公依旧一副和善的样子，乐呵呵的说道：

“陛下今上午大怒，突然下诏，指斥本次科举的主考刘三吾和副主考白蹈信等人为蓝玉余党，更是认定刘先生为反贼……”

林逸思眯着眼道：“公公什么意思？别拐弯抹角了，这儿没外人，有话直说。”

张公公接过关忠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望向林诚义，林诚义道：“青雀你先出去。”

林逸思站起身大声道：“爹！别人都打到脸上来了，还委曲求全干嘛？”

林诚义面无表情道：“出去。”

林逸思看了一眼张公公，冷哼一声，甩手而去。

注视着林逸思离开后，张公公微笑道：

“今日日食，天黑了一会儿，陛下因此忧心忡忡，认定有人科举舞弊，便严查了刘三吾等人。

这些日子怕是无暇顾及其他了。”

张公公从怀里取出一张卖身契放在桌上道：

“常冲这个人，做事冲动，遭了小人谗言，如今这人的卖身契都在这儿了。

林先生，您看这个案子私了如何？”

林诚义紧握着椅子上的把手，沉默不语。

二皇孙殿下是陛下的嫡孙，是太孙殿下最疼爱的弟弟。

他们林家本来就背靠太孙殿下，若是真恶了二皇孙殿下……

林宅现在的一切随时可能抹去。

林诚义猛拍桌子，站起身道：“常冲砸了我林家的店铺，损失超过上千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私了！”

张公公眯着眼道：“您的意思是？”

“给钱！”

张公公脸色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又瞬间恢复常态道：“好好好！一千贯是吧？”

林诚义点头道：“自古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常千户愿意赔偿，一切都好说。”

闻言，张公公乐呵呵起身告辞道：“林先生，二皇孙殿下等着咱家复命，失陪了。”

“张公公慢走。”

站在门口偷听的林逸思，听见脚步声若无其事的扶着栏杆看风景。

见张公公走出门后，林逸思对他怒目而视，但一句话也没说。

注视着张公公远去，林逸思这才走进书房，笑问：“爹，他们给了多少东西？”

“一千贯。”

“就一千贯啊，亏大发了！”

“赚了一千贯，亏什么亏。”林诚义笑骂一句，想起刚刚儿子在书房的行为，又道，

“青雀，你今日怎般这么冲动？来者是客，多多少少得给客人一点面子。”

林逸思有重新坐到林诚义旁边，微笑道：“总得有个人唱红脸吧？”

“你小子……”

林诚义原本想教育儿子的，顿时无话可说。

他起身将张公公留下的一张卖身契拿了起来。

林逸思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卖身契，一大家子的。签了卖身契的人相当于主家世世代代的奴才了。”

林逸思凑了过去，上面写着几行姓名，都是姓陈的，最上面的那个叫陈勇。

林诚义欣喜道：“这个陈勇是凝香阁的掌柜，他是个有本事的人，没想到是常冲的奴仆。”

“奴仆？”

林逸思眼神闪过疑惑，扶着下颚沉思。

按理说这种有能力的人留着做事不好吗，何必将其送人，还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这是暗示他们林家替太孙做事，犯了错也会被随手抛弃？

林诚义见林逸思眉头紧锁，问道：“青雀，你心底对私了的结果不满意？”

“当然。”林逸思回想张公公笑里藏刀的样子，将心里话道出，

“一个世袭千户的命哪是一千贯钱能买到的？

这钱还是咱主动要的，二皇子殿下这不就明摆着欺负人嘛？

爹，你看那张公公说什么科举舞弊，其实是告诉咱们陛下忙着处理其他事，事情闹不大。

又说什么小人谗言，这是在告诉咱们那常冲有顶罪的人，别白费功夫。

他们还将陈掌柜送来，简直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林诚义听着儿子的话，脸涨得通红。

他家表面上占了便宜，可本质上是他家得罪不起二皇孙殿下，只能委曲求全、息事宁人。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陛下一向偏袒儿子、孙子，还定下祖训，言官弹劾藩王，小错砍头，大错大概率也是砍头。

如之奈何？

林诚义反过来安慰道：

“儿啊，除了太孙殿下，皇子皇孙都是要就藩的，忍一忍，事情就过去了。”

林逸思沉默了一会儿，想到朱允熥悲惨的一生，释然了些。

一个被囚禁到死、三十多岁就嘎了的庶人，理他干嘛？

可林逸思回过头来，越想越气。

明明他家正常的做着生意，结果朱允熥派人来找茬。

单纯的利益冲突？

不至于，他家明摆着有后台。

还是说……

这时，杨丰走进来道：“老爷，外面来了一家子，说是老爷的家奴，小的把握不住是否属实，就先将人拦了下来。”

林逸思转头看向林诚义道：“爹，正好去问一问他们，咱林家哪点得罪了二皇孙殿下。”

……

林宅大门口。

王家的人站在门外，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搀扶着鼻青脸肿的陈勇从架子上走下来。

“爹，您还是躺着吧。”

“躺什么躺，你爹现在落魄了，等进了门都恭敬点。”

看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陈勇如今如此落魄，女眷们顿时哭哭啼啼起来。

原本她们仗着陈勇算得上自由身，现在进了林家，日子就难过了……

见林逸思等人走了出来，一大家子齐齐磕头道“老爷”、“少爷”。

林逸思见不惯这场面，对林诚义道：“爹，叫他们起来，回屋再说吧。”

林诚义倒是觉得理所应当，但儿子的要求他肯定是欣然同意的。

“别跪了，都起来。哪个是陈勇，跟我过来。”

“老奴就是。”陈勇推开旁边搀扶他的两个儿子，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

经历了这件事，他明白主家永远是主家，能力再高，也只是高级点的奴隶。

林逸思见陈勇鼻青眼肿的样子，大把的年纪了也不容易，便道：“你们几个搀扶着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