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姜诸儿的表演时间,高傒不必说话。
姜诸儿果然站了出来。
“既然是齐国赠送,齐国当然要帮助修建迁民,否则算是什么赠送,送给杞国一块荒地,只怕不久鲁使就派人来讽刺我齐国想学鲁桓公,却舍不得钱粮。”
鲁桓公就是被姜诸儿指使公子彭生杀掉的,让他被嘲讽不如已经死去的鲁桓公,他会爆炸的。
姜诸儿的话,让高傒和国懿仲都猝不及防。
姜诸儿杀鲁桓公,是一个大污点,平时都不能提起,没想到因为杞城和思齐城的比较,反而让他自己说出来了。
后续的准备不需要了,没人敢反对姜诸儿超越鲁桓公,除非他不想活了。
看着姜诸儿这么拼命,高傒忽然觉得,姜诸儿其实也不算差,就是太随性了。
“君上,”隰朋站出来说,“隰家请筑思齐城,作为杞国公子的赔罪之礼。”
都开始分配任务了,反对却不敢说的话只能消散于无形,朝堂这才重新热闹起来。
“可,”姜诸儿说,“需要多少钱粮,尽管找国卿。”
“是。”国懿仲和隰朋一同领命。
“记住,思齐城要表现出齐国的大国风范。”
“君上,”大喷子东郭牙不满意了,“思齐城的建设,投入是不是太过了?”
齐国的大国风范,具体怎么表现?没有标准,才是最可怕的投入。
齐国虽然家大业大,建起一座城,算不得什么,但鬼知道会建成什么样,隰家要谢罪,肯定往好了建,指望他控制,还不如自己来说。
“东郭大夫不用担心,”高傒解释说,“姒安说了,城邑不用太大,只要多迁民户,不使农田荒废即可。”
姜诸儿觉得,自己提起鲁桓公,已经足够堵住所有人的嘴了,居然还有人拐弯抹角,叽叽歪歪。
心烦意乱之下,他忍不住喊出来,“我送给妹夫的嫁妆,抠抠搜搜像什么样子?”
东郭牙懵逼了,不是为了让杞国帮助抵挡莱国吗?怎么成嫁妆了。
国懿仲赶忙解释:“东郭大夫不知道,情有可原,这件事只是君上、我和高大夫的商议,因为没有确定杞国公子的意思,所以没有公布,请君上允许我向众臣解释。”
不说不行了,让他们猜,结果只会更加离谱。
“可。”姜诸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更生东郭牙的气了,话都懒得多说。
国懿仲解释说:“君上有意与杞国联姻,但没有合适女子,正好齐国公子与高大夫幼女有婚约,而高氏是公子高的后裔,尚未出五服,高大夫的幼女可以算是君上的妹妹,所以我才斗胆劝说,将杞国公子的婚事办成两国联姻,君上和高大夫都同意了。”
国懿仲说得很委婉,而且主动背锅,姜诸儿脸色都缓和不少。
什么没有合适女子,什么已经定下婚约,都是贴上的脸皮而已。
根本原因是文姜和姜诸儿的破事,导致齐国宗室女子不适合用来联姻,只能算一下辈分,从小宗认下姜馨为妹妹,满足一下两国联姻的名分。
没有这个名分,姜诸儿和国懿仲,包括要避嫌的高傒,都不敢把弥水南岸送给杞国。
说是联姻,出了大殿,没人敢说是两国联姻,都不能挂这个名字。
只能以高家嫁女的名分,行两国联姻的事实,就这还要借助姜馨改良文字的功绩当护身符,否则杞国悔婚,都是天经地义。
毕竟姜诸儿有杀妹夫的黑历史,是个人都害怕。
眼看事情越来越离谱,涉及的事情越来越复杂,朝堂没人敢随便开口了。
东郭牙的心都碎了,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朝会,没被当场弄死,都是依靠后果太太严重,姜诸儿不好意思动手,才保住的。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姜诸儿同意隰家建城了,隰家可以利用赎罪的借口,掩饰思齐城属于齐国嫁妆的事实,只有自己在帮倒忙。
“东郭牙,死罪!”东郭牙跪在大殿上,额头撞地,只求一死。
姜诸儿也想掐死他,但无济于事,只能拂袖而走。
姜诸儿走后,大殿里嗡嗡作响,高傒站出来说:“今天的话,大家要心里有数,否则……”
高傒率先离开,他要去给姒安坦白了。
若是只有他、国懿仲、姜诸儿知道,骗了就骗了,谁都不会乱说,问题不大。
以后自己说一句,高家也属于姜姓,可以算是两国联姻,只要姒安认可,事情就算成了。
他有信心,姒安不会有意见。
现在……还是去认错吧。
按照姒安大条的神经,说不定还是不在乎。
高傒一走,其他人都闭嘴,默默地走了。
许多可来可不来的人,脸色都难看极了。
若是联姻搞砸,他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清算泄密的人,也是从他们开始。
东郭牙趴在地上,看到许多脚步从眼前划过,那些都是想踹死他的人。
最后,大殿只剩下国懿仲和东郭牙,落针可闻。
“东郭大夫。”国懿仲喊道。
“在。”东郭牙的汗水已经流了一地。
“回去休息一段日子,静待来日。”国懿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这么说了。
他心里清楚,东郭牙不是在捣乱,而是在约束姜诸儿,不要肆意挥霍国家的积蓄,是良臣所为。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扯淡,这个错,只有忠臣才会犯。
多好一位谏臣,就这么毁了。
东郭牙流着泪磕头道谢,“东郭谢过国大夫。”
走出大殿,东郭牙脚步都是飘的。
谁能想到,一次朝会而已,他的职业生涯全毁了。
虽然保住性命,但东郭家没人在朝堂,算是提前完蛋了。
他只能期待联姻能顺利完成,希望姜诸儿忘记他,等新的国君上任,那时候才是东郭家的机会。
“但愿,还有机会。”若是没有这个缥缈的机会,东郭牙可能回去就死了。
希望在,他的命才在。
回府路上,高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明明是姒安要娶他的女儿,为什么自己不能拿捏他,反而次次被拿捏?
明明是姒安在求自己帮忙办事,为什么,感觉被威胁的人,永远是自己?
明明是送大礼给姒安,为什么自己像是去请罪一样?
而姒安,孤零零来到齐国,到现在。
未来的上卿,有了;
名垂千古的机会,有了;
齐国的人脉,有了;
夫人,有了;
土地,有了;
城邑,有了;
……
高傒抓狂喊道:“我明明帮助他得到这么多,为什么我还要回去找他请罪?”
仆役停下马车问道:“家主,您没事吧?”
“无事,”高傒冷静下来,“继续走,回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