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安先将天平调整至天平的托臂水平，让托臂中央的指针与平衡标准线重合，然后吩咐巧手仆役往容器加水，精准停在刻度线上，放上天平左端。
另一端放另一个空容器，不断添加铜沙，直到天平中央的指针，与平衡标线重合。
取得一千克的质量，把左端容器里的水倒掉，清除全部水分，再放回左端，添加铜沙。
达到平衡时，取出一边的铜沙，送去熔炼成形。
剩下的铜沙继续称量，多添加一部分作为损耗，同样拿去熔炼成型。
熔炉的火一直烧着，拿过去的铜沙，一会儿就变成砝码状拿回来。
添加损耗的砝码超重，没添加的轻了。
姒安让工匠用打磨工具慢慢处理超重砝码，直至与测量的铜沙平衡。
然后换上轻砝码取代铜沙，添加铜沙达到平衡，得到熔炼的损耗量。
后续几个砝码都按照合格损耗量多添加一点，超重可以打磨，轻了可粘不上去。
得到的砝码都是略微偏重，但只要稍微打磨处理一下，就是标准千克砝码。
毛赢的田地面积和一石粮食还没送来。
姒安用杠杆原理，将千克重量一分为二，取得一斤的重量，重复上述操作，就能得到标准一斤的砝码。
只等毛赢的数据送来，就可以换算亩产量，计算分配土地。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各式的砝码做出来一堆，毛赢才风风火火来到姒安的院子，鞋和外袍上的泥土都没清理。
毛赢一边喘气一边说：“小师弟这是你要的田亩数据，一石粮食也带来了。”
姒安根据毛赢测量的数据，与后世的市亩换算对比，再按照100亩计算总量，得到现有一户耕种的百亩之田，等于后世32.8亩。
这个时候，土地多于人口，32.8亩可以看做一户人家耕种的极限，再多也顾不上了。
“毛赢师兄觉得，每一户分配多少土地合适？”
“土地需要休耕，否则地力会越来越差，粮食产量也会逐年下降，平均到每一年，一百亩土地的粮食产量，是到不了两石的。”
“先计算一石有多重。”姒安点头说。
因为只有砝码，没有来得及制作出标准称，粮食只能用砝码慢慢称量。
耗费不少时间，才得到一石的重量，再根据周亩和标准亩的换算，得到一石为205.8斤。
“205.8斤，乘上32.8亩……”姒安算了一下，“6750.24斤，算6750斤，这么多粮食，国民为什么会吃不饱，甚至饿死？”
姒安的目光扫过毛赢和李克，他们心中都有答案，但都不好开口。
“小师弟，土地需要轮休的，不是每年都全部种满平均下来，不会有这么多粮食。”
毛赢知道理由很牵强，但轮休是客观存在的，必须要说。
“一年轮休一次，相当于每年一半的田亩休耕，那也还有3375斤粮食，哪怕税制取走一半，还有1687斤，足够一家人留种、吃好了，省着点吃，还能留存粮，可事实上，税率比一半少太多了，国民的粮食应该更多，怎么反而更少了？”
毛赢和李克这时候才意识到，数术究竟有多可怕，只需要基础田亩数量和亩产量，什么数据都能知道。
事实就在眼前，他们能说什么？
说是自家老师为代表的贵族们，拿走大部分粮食？
还是说，姒安自己家也是这么干的？
大家都不是好人，所以大家都是好人，不要在意这些旁枝末节，一起默默剥削？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姒安说，“我自己就是贵族，现在是奴隶制社会，所有粮食都交给奴隶主，按照现在的逻辑，完全可以理解……”
姒安真正接受不了的，是后来的两千多年封建王朝，是未来的汉、唐、宋、明、清，这些朝代。
那时候已经没有奴隶主了，老百姓还是和现在的奴隶一样挨饿，直到饿死，呵呵……
“封建王朝，”姒安大笑道，“去他妈的封建，一直都是奴隶社会，除了名字，什么都没变！”
若是奴隶社会，姒安可以原谅，奴隶主嘛，吃人、殉葬都是他们的自由，姒安不好奢求什么。
封建社会，姒安不知道该怎么原谅。
不知道，皇帝去到地狱，面对成百上千万的冤魂，还能不能继续当皇帝？
愚蠢的奴隶们，说不定还在以为，皇帝是大好人，都是地主乡绅的错。
坏到极致的人，都身披圣洁的光环，物极必反，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所以，未来信任、信仰的，金光闪闪的塑像，究竟是什么？
人只能继续苟延残喘，直到一条条底线被不断突破，最后奴隶不够人吃，人类最终灭亡于人性的反噬？
所以科技的意义是什么？
楼层足够高，压榨地基的力量越来越大，等到地基崩坏，高楼足够高，就能成空中楼阁？
还是寄希望于改造别的星球，换一片地基？
换一个地球，抛弃没救的奴隶地基，比修好地基可能性更大？
换一个地球，就不需要奴隶作为地基了？
人类真的能通过一次次断尾求生，实现种族的延续？
登上月亮的技术都还在未来，一群太阳系都出不去的虫子，想这些问题，是不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核武器出现，宣布人类毁灭的倒计时，正式开始。
人还有多少耐心和机会，等待科技的突破，实现宇宙遨游，或者化解核武器的毁灭性？
姒安对此，持悲观态度。
这么看来，古人抑制科技的发展，似乎并没有错。
错的是有一群人抢先卷科技，导致人类没有充足的时间，解决本性的缺陷，不得不在毁灭的路上不断狂奔，避免被卷科技的族群毁灭。
老祖宗们可能意识到人类毁灭的根源。
这才耗费时间进行实验，让历史的不断轮回，期待后人能从一次次失败中，找到跳出轮回、解决根基问题的，然后才是构建高楼的时候。
因为有人抢跑，导致华夏一族对于的未来的探索被迫中止，为了生存，不得已加入科技赛道。
而后人们，仅仅通过几次初始轮回，便得出“人能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从来不会在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的结论。
一味发展科技，放纵人性的致命弱点，在网络科技的协同压榨下，人类文明正在加速崩溃。
毁灭的契机，已经被科技树点亮，只待最后的狂欢。
想通这些，姒安终于不再怀念原来那个世界，而是想尝试挽救这个世界。
虽然不知道猜测是否正确，但努力去改变，尝试解决问题，总比按照原来的轨迹走进死胡同，更加合适。
这个世界从不缺统一天下的野心家，没有自己，秦国也会统一天下，没有秦国，赵国也会站出来。
但如果自己不去尝试解决这个问题，这个世界，将无人去发现这个问题可能牵扯出来的真相，走上后世的老路。
或许，这就是自己能够穿越的原因。
姒安愿意把这个问题，当作自己穿越的终极意义。
他迅速从低落、疯狂中走出来，神色比以往更加坚定。
毛赢和李克面面相觑，不知道姒安发呆的时间里，又想到了什么了。
“两位师兄，可有信心和我一起，改天换地，再造人间？”
毛赢和李克看呆了。
以前他们看好姒安，选择加入，是姒安拥有贤明君主的潜质。
现在再看，他依然能成为贤明君主，但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
这些内容，仿佛散发着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