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楚乐天早早起床洗漱,镜子前的他眼神坚定又专注,不过左边脸颊上的巴掌印经过一夜的消肿后依旧明显。
唉,又是惹人注目的一天!
洗漱过后,他下楼办理了退房手续,随后提着打包好的行李走出宾馆。
骑自行车赶往农场的路上,楚乐天在路边早餐店买了五个大肉包,又买了两根炸好的油条。
这些东西是他准备的一天口粮,现在贷款还没下来,能省就省。
回到农场里,楚乐天将自行车放好,提着行李和早餐来到青砖房前。
房子在昨天下午修缮时,被他打开门窗通风换气,现在屋内陈旧难闻的味道消失不见,勉强能住人了。
两间屋子一大一小,大的原来是个大通铺,供农场职工睡觉用,小的则是一个摆放农具的小仓库。
楚乐天没有犹豫,提着行李走进了相对小些的屋子,小屋子更适合他这样一个单身汉居住。
走进屋他才想起,自己居然没床!
不光没床,还没电、没锅碗瓢盆、没暖水壶、没电视机、没煤球炉…….
房子旁边一个老旧的压力井,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了。
离开家独自挑起生活的重担,真的挺不容易,什么事都需要自己来做,哪像以前这些事都不用操心。
楚乐天望着旧式手动压水井,自嘲的低头笑了笑,心想当务之急要去县城杂货铺购买一些生活用品,不然在这农场一天都过不下去。
他转过头刚想骑自行车去采购,却看到农场门口站着一个身影纤弱的女人。
竟是自己的母亲,易秋月!
“妈,您怎么来了?”楚乐天走上前,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心里不由得泛起阵阵酸楚。
易秋月面色苍白,眼睛却很红,像是哭了一夜,看到儿子走到她面前时,红肿的眼眶又湿润了。
她一把拉住了儿子的手,常年干农活留下的老茧很粗糙,但却让楚乐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温暖。
“小天,跟妈去找你们领导,咱们不干这个破农场了,回去上班吧?”易秋月抬起头,看着比自己足足高一头的儿子,语气中甚至带着祈求。
眼前有些泛红的楚乐天并没有跟自己母亲走,而是很坚定的摇头,开口拒绝道:
“妈,我不去上班,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粮食局上班。”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听话呢!”易秋月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这么坚定,她有些生气地拽着他向农场外走。
楚乐天到底是大小伙子,即便母亲在田地里操持一辈子,力气比一般人大很多,也终究没有将他拽动。
母子俩相对无言,就这么在农场门口角力。上了年龄的易秋月最终力气耗尽,转硬拉转变为劝导,死活就是要让儿子回心转意跟自己回去上班。
看着泫然欲泣的母亲,楚乐天此刻苦恼不已,心中不被家人理解的痛苦此刻再度翻涌出来。
可他又不能对自己的母亲发脾气,只能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和的口吻向母亲解释道:
“妈,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不出一年你就知道儿子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我大学就是学农业的,我只有从事农业才能发挥所长,您别逼我再去上班了好不好!”
易秋月却不依不饶,她只是普普通通的母亲,也是被当教师的老公嫌弃没文化的可怜女人。
在她的观念里,端上铁饭碗就是所谓的人上人,儿子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又端上铁饭碗,现在又要和自己一样种地,她真的理解不了。
“小天,你是不是在单位受气了所以才决定辞职的?”易秋月看着态度强硬的儿子问道。
“不是,我只是不想在单位上班,只想结合自己所学来经营农场。您和爸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楚乐天拉着母亲的手,恳切地看着她说道。
易秋月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憋不住,最终滑落在自己粗糙的脸颊上,扬起手在儿子的肩膀上狠狠的打了下去,边打边说:
“你想气死我吗?上了大学好好的单位不去,偏偏要种地。早知道你要种地,我又何苦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啊。”
打了楚乐天肩膀十多下后,她又扬起巴掌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抽了一下,边打自己边哭着说:
“老天爷啊,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怎么家就过成这样,我不活了~”
被眼前一幕吓坏的楚乐天抓住了母亲的手,阻止她继续抽自己巴掌,但却止不住她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扑簌簌掉落下来。
楚乐天看着泪眼婆娑怒骂上天不公的母亲,心痛又无奈,愤慨又不干。
怎么穷人想翻身就这么难呢!
为什么父亲母亲死活就是不肯支持自己开创事业,难道甘于平庸,守着一成不变的工作就是孝顺吗?
如果不是重生回来,楚乐天肯定会被母亲这样的举动吓得答应回去上班,可现在的他却根本不肯妥协。
看着哭闹到几近虚脱的母亲,楚乐天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怒声道:
“妈,您要逼死儿子吗?我只是辞去一个听上去很好的工作而已,您用得着这样逼我吗?”
“我不是离开那个一月三百来块的工作就活不了。您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加在我身上,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楚乐天大口喘着粗气,脸色通红,眼睛里的泪也不听话的流下来。
刚才还痛哭流涕的易秋月被他的反应吓到,她张大嘴巴看着儿子,似乎已经不认识这个红着脸喘着粗气的人。
“小天,你…….”易秋月小心翼翼的开口刚说三个字,结果楚乐天却直接吼道:
“我不去、我不去,我再也不要去粮食局上班,我一定要把农场经营下去,想要我妥协除非我死了!”
楚乐天抓着自己黝黑的头发,像狮子一样发出怒吼,他这样罕见失态的模样真的把易秋月吓坏了,她连忙拉住儿子的肩膀,哭泣着安慰道:
“小天,妈不逼你了,妈再也不逼你去上班了,别生气,好不。”
母亲满脸的关切和顺从的话语,终于让濒临崩溃的楚乐天理智回归了一些,他努力的喘匀呼吸,眼睛也从充血状态转换变成了愧色。
许久之后、楚乐天看着母亲,语气诚恳又带着歉意说道:
“妈~我绝非一时冲动,承包农场真的是我深思熟虑过才下的决定,您耐心等待一年就能看到成果。”
易秋月看到儿子终于冷静下来,她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但却再也不敢提让儿子回去上班的事了。
彻底冷静下来的楚乐天拉着母亲向农场内走去,边走边说自己想了一夜的规划,从科学化养殖说到蔬菜水果大棚,从高度现代化农业说到了未来的农业发展。
对于儿子口中说的这些,易秋月并不能理解,但看着儿子说这些时眼睛忽闪忽闪亮着光,满怀热情的模样让她不忍开口阻止。
易秋月拉着儿子的手。心里却不知怎的想起一句古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也许儿子的想法他不懂,既然他喜欢这些就让他折腾吧,大不了失败后回家,家里总不会少了他的一碗饭。
临近中午时,易秋月拒绝了儿子带她去县城饭店吃饭的提议,而是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卷成团的手帕。
她有些手抖地打开手帕,从里面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了儿子,柔声说道:
“这钱你拿着,不管做什么都别委屈了自己,你爸那回去我跟他说,你想做什么妈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