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文皎月是何时来的?又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此时此刻,宣皇后满心满眼都是刚刚那刻被人护着身后,替她拦下所有风雨的人,哪怕那只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哪怕她肩膀一点不熊厚壮实,可就是能让人感觉到踏踏实实的安全感。
她不想让文皎月听到她的难堪,更不想让文皎月知道她的秘辛。
文皎月突然就笑了,不是嘲笑更不是苦笑,就是那种局外之人看场上局中人的脱俗笑。
就在那么一刻,她好像脱离了身体,脱离了世俗。站在远处远远观望着,所以无论是文修君还是谁,无论做什么对她来说都很可笑。
但这落到文修君眼里就变了意思,这是赤裸裸的嘲笑啊!
文修君那还能不能忍?这一刻她也忘记了,文皎月在朝野仍有不可撼动之位。
“文皎月你个不知羞的竖子,真当自己是盘菜,你就是个天煞孤星,没人教养的野孩子,整日混在蛮荒之地的军油子,这般粗俗不堪,难怪没人要嫁不出去……”文修君越说越来劲儿,毕竟,比起唯唯诺诺的宣皇后,汝阳郡主文皎月能被挑出来骂的可就多了。
只不过,这就是她一人的独角戏。
文修君越骂,文皎月越是笑的灿烂,嘴角的弧度那是越小越大。
好似发生了多大的喜事,叫她笑的根本合不拢嘴。
这么突如其来的放肆笑,时不时还有点儿前仰后和花枝乱颤。
哪怕是执念成魔的文修君也不是不怕的,她这才回了一些神智,眼前出来劝架的不是别家贵女。
这可是素有疯癫残暴之称的汝阳郡主文皎月。
疯子是可怕,但她也不是不能应付。可面对的不是一般的疯婆娘,文皎月可是在满身脏臭的将士里打滚的下贱货,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落下风概率不低。
“你笑甚?”理智回拢,文修君该嘴依旧嘴,更何况屋里也无他人,她还是有几分威风能耍。
“哈哈哈,哈哈哈哈”文皎月不答,依旧盯着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一刻文修君真的有些毛骨悚然,要知道刚刚那刻对视,她分明未从文皎月眼里看到半分笑意。
明明是一双秋水双眸,生的顾盼流转,偏偏冷静的很,无波无澜对上外表的大开大合,显得那么割裂。
她相信若是今日再闹下去,文皎月不会念着分毫同族长辈之情,真对自己动手。
莫名一阵心悸,鸡皮战栗爬上满身。
“你…”文修君指着文皎月戳了老半天,最终只好忍下这口气,不与疯子论高低,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人一走,文皎月便收回笑容,转身看向宣皇后“娘娘,可有事?”
宣皇后盯着文皎月看,只见文皎月依旧如常并没有任何改变,无怜悯心疼,更无瞧不起。
这话简简单单,却又问了所有,没有任何难堪,也掩去所有残局。
与往日一样,可在她心中似乎有什么,已经全然不同。
“无事”宣皇后朝她浅笑摇摇头。
“你今日怎得进宫?”
文皎月会心一笑“娘娘,莫不成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臣女就不能进宫给诸位请安?”
文皎月不动声色揽上宣皇后的胳膊,一副你侬我侬。
“这不是前段时间新的了一副墨玉棋盘,这不紧赶慢赶为陛下送去。”
“你倒是有心了。”宣神谙喃喃道,她脸上依旧挂着合适的微笑,可历经刚刚一场,再怎么机械化的笑,也僵的很。
“娘娘”
“娘娘”
与文皎月同时开口的,还有刚刚冲进来的长秋宫的女官,宣皇后的贴身侍从。
见着自家娘娘无碍,她们这群人的心也能放下。
刚刚实在是太惊险了,那文修君直接变闯了出来。
娘娘也真是心大,还给那种疯女人留脸面,将殿里的人均赶出去。
她们都不知心是何时提到嗓子眼儿的。
听着殿内的动静,她们就跟锅上的蚂蚁似的乱蹦脚。
原本指望着程家女公子救场,把人先打发走了早说也不迟。
却不曾想这汝阳郡主来了,汝阳郡主来的可真准啊,要知道比起毫无根基的程家女公子,金戈铁马闯出的汝阳郡主更有威慑力。
果然不出她们所料,这汝阳郡主压根无需出手,这不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打发走。
省去好大一场麻烦,毕竟人言人口最难控制,她们这群人久居深宫,又在长秋宫当差见了不少大人物,最是看透人心。
程家女公子有颗赤子之心,就是过于鲁莽了,不计后果了些。
“娘娘”女官望着受惊的自家娘娘心疼不已。
“予无事,不必多言”宣皇后不希望自己侍从说太多,这世上人心隔肚皮。
她声音疲惫的紧,就像落水刚被打捞出的兔子。
这时文皎月突然开口“娘娘累了,不如小憩一二解解乏”说着她还看看窗棂,一副似乎时间不早,这个点更适合午休小憩的意思,不露痕迹的为宣皇后找补理由。
“我为娘娘抚琴可好?”
“这…还是算了,你也怪辛苦的”宣皇后想了想还是拒绝,听琴固然是好,可弹琴的人累的紧。
“不辛苦,能在娘娘膝下尽孝,是皎月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皎月的幸事,哪里谈什么辛不辛苦。”
“罢了,既如此也好”琴声最是抚慰人心,宣皇后也不是不愿意的,宫里面再怎么人口稀少,也是得周全一切的,有人主动送上来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予记得库房里有架琴,是前年陛下赏的,今日便赠与你。”
“多谢娘娘”皎月浅浅一礼。
“你呀”宣神谙依旧温柔,就是眼里仍就是藏不住的心事。
此时此刻,程少商站在殿外,听着屋内的声音,心不由自主往下落了落。
就连王姈何时走的都不知。
她一言不发回到侧殿,侧殿莲房瞧见自家女娘闷闷不乐,急忙上前安慰。
可程少商一句都听不进去。
长秋宫正殿
宣皇后卸了大部分的钗环首饰,躺在榻上闭目凝思。
不远处,文皎月正拨着刚刚调好音的琴。
素手轻弹,一曲《凤求凰》从指下流出。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佳人在何?说白了就是心朝哪方向去了,不在人,在心。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多山盟海誓到头来都可反悔,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