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星落如雨

“政和元年四月，辛卯夜，紫微星至暗不可见，是夜，中天星陨如雨，其数不可计……”

钦天监五官灵台郎从夜空漫天星光中收回视线，记录下今夜所观天象，口中喃喃自语：

“帝星飘摇，北辰星陨，此乃大凶之兆，如今天下时局动荡，难不成是天要亡我——”

话到此处，他突然警醒，赶紧住嘴不言。

有道是祸从口出，朝廷亡不亡的还两说，刚刚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自己指不定明儿就该亡了。

与此同时。

京东东路，闾县长阴山。

诸天星斗熠熠生辉，星辉又以一种不可见的形式飘落到山中废寺里。

寺内小院中，一袭白袍，一柄长剑，苏远尘识海一片璀璨，河汉群星与夜空一一对应，自身真灵居中天紫微垣，吸纳着星宿之力。

突然他心中触动，从识海星光中退出，缓缓睁开了双眼，抬头看向夜空：

碎星如流火，划破长空。

一颗接着一颗，真似一场不知何时停歇的大雨。

苏远尘刚得了新的神通，难得有心修炼，却不想被突如其来的流星雨给打断了。

这不是耽误小爷我刻苦吗？

伸手掐动手指，可兴许是诸天星运被扰动，因此并没有获得什么信息。

当然，这跟他不会掐算之法可能也有一定关系。

苏远尘会的手段不多，主要以星宿图给与的神通与武艺为主，当然还有那柄开阳神兵。

没办法，野路子来的，而且又没在其他道教门派受过箓，也使不得别家的符箓法咒，只学了几手通用的大路货。

也曾得过一门吐纳灵气的修炼法门，不过没有他在星图中感悟的淬炼星光之法好用。

神通虽好，但自身道行也得跟上，不然到时候法力不够，再是厉害的神通也催发不了。

只是——

这天上哔哩哔哩的火星乱窜，真的很干扰修炼啊。

再次尝试将心神沉浸，可片刻之后，苏远尘的面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上：

现在是四月出头，刚至立夏，北斗七星斗柄指向正东南方向。

可在识海当中，那七颗星宿位置却渐渐偏离，斗柄转向了偏南方。

这啥意思？

第一次碰上星宿方位与上天对应不上的情况，苏远尘也有些懵。

调用了一下神通法力，没发觉受到影响，唯一的变化就是识海中北斗七宫方位。

挠了半天头，依然没有找出原因。

半个时辰之后，夜空星雨之势终于小了下来，但零星间也有一两个划落，总归有些干扰。

今夜不宜修炼，不若早睡！

苏远尘是一路摸索过来的，对于想不通的事已经习惯于坦然，当下简单梳洗一番，便安然入睡。

翌日。

已是日上三竿，禅房中的苏远尘才悠然醒转。

古代生活自有其惬意潇洒之处，最主要的是他如今终于不用上班，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但不便之处却也十分要命。

比如刷牙。

取了些水之后，苏远尘用湿布蘸了些粗盐，呲起牙挨个细细擦拭。

这还算是他手上银钱足够的，很多百姓根本舍不得如此浪费食盐，只用柳枝等事物替代。

近两个月来苏远尘倒也真见过古装美女，即便没有现代的保养条件，也压不住天生的绝色容颜。

可一想到对方嘴里有可能一口的牙结石，他顿时就心如止水，十分的修身养性。

刷完牙，伸手摩挲了一会儿下巴胡茬，然后又抽出了翠玉长剑。

神剑剃须。

估计也仅此一家了。

这个世界上男子一般都会蓄须，最多时常修剪，每天刮个精光的还是少见，可苏远尘作为一个现代人，习惯始终难以改变。

个人洗护完毕，他随手脱掉书生长袍，翻起了自己的行李箱笼。

正所谓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他这箱笼当中，有书生儒袍，有公子长衫，也有江湖游侠儿穿戴的束身衣物。

不过最贵重的却是一身青衫道袍。

他苏某人这个道士，买来的。

花钱买道籍，看似离谱，却也常见。

古代出行不便，而且户籍制度也十分严格，外出都需要官府路引为证，因此也很少有人会出远门。

只有僧道之流因为职业需要，常年在外行走，故此仅需一张度牒便可游历四方，不受约束。

不过大多数人入僧道籍，却也不是方便外出，而是为了躲赋税。

赋税赋税，可不光指纳税，关键在于那个“赋”。

什么叫封建社会啊，这世道十六岁以上男丁，但凡没有功名在身的，每年都有一段时间需要赋兵役或者徭役。

若是太平时节，百姓还可以钱财来免赋，可如今天下动荡，一旦被征役，却是如何也躲不过的。

因此世道越乱，出家为僧修道的穷苦人家就越多。

不过朝廷也不傻，这僧道度牒都是限额的，不然人手一张，大家都不事生产，无需赋税，那皇帝老儿还怎么割韭菜？

索性这会儿已是乱世，一些制度管控的也没那么严苛，民间私底下还是有一些空白度牒流通买卖的，就连地方官府也会公然出售此物。

于是苏远尘就找了个道观做中介，花了些钱，搞了一张身份证明。

那个道观是小门派，只有一个姓张的老道士，要价很黑，但人家也是真办事儿。

不仅搞来了真度牒，还帮他注册了一个门派，叫做紫垣宫，听着就很气派。

考虑到自己修炼时的状态，苏远尘很想给自己道号取做“紫微”，但到底有些忌讳，也怕半夜走路上挨天雷劈，于是最后改成了“紫虚”。

至于买度牒的钱，那是苏远尘前一晚从官府偷的。

钱从官府左手转到右手，苏远尘得了度牒，张道士拿了中介费，县老爷完成了工作指标。

大家都很开心。

尤其是那张道士，高兴之余还附赠了几手符咒法术观中典藏之类。

苏远尘的那些符箓和小雷法就是这么来的。

换装完毕，收拾完行囊放到驴背上，斜挎了长剑离开禅院。

刚走入大雄宝殿，他灵敏的鼻子就皱了起来。

天气已经转热，大殿中的妖尸妖血洒落的满地都是，有些还被雷法烫熟了，经过一夜，已然开始散发出馊臭味儿来。

伸手入怀，摸出一张除秽净祟符箓来。

这张符是苏远尘自己画的，笔迹歪歪扭扭，丑陋不堪。

但能用。

而且效果还不错。

骈指夹住符箓，喝了一声“疾”，然后将黄符甩出。

符纸化光，大殿内顿时一阵清风荡起，裹挟住满地污秽。

不过片刻的功夫，殿中仅剩几堆黑灰而已。

他还特意去看了看昨天随手扔掉的那块“鬼骨金”，这玩意儿若是让不知情的人捡了去，只怕也会晦气缠身。

不过还好，那张道人附赠的制符之法还是有些门道的，已然将那块假金子一同净化，如今只剩一块普通兽骨而已。

苏远尘满意点头，牵了驴儿出寺。

该去城中领赏了，整整一百两白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