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此刻正在县衙中查看李府灭门案的案卷,案卷上写着,李府一家死于大火,次日,史椟前来自首,坦白是因为李老爷在临县抢了他的生意,他才心生恨意,乘着月黑风高,一把火烧死了李府所有人。
卫大人站在瑞王下首,局促不安,心中默默祈祷,可千万别被这祖宗看出什么端倪啊。
“卫大人,史椟跑了,而且,据史椟所述,他杀李府满门并不是因为生意被抢才下手。”瑞王放下手中案卷,看着卫民道。
“下官不知史椟是如何跟王爷编排此时,但那史椟的供词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他是因......记恨李文清抢......他生意,他才趁着夜色放火烧了李府,可怜......可怜......李府之人,没有一个从火灾中逃出。”卫民吓得一哆嗦,直接跪了下来。
“哦?是么?卫大人还是坚持李府之人死于火灾么?”瑞王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的为民。
“是,证词由史椟自述,且经过本人签字画押,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下官不敢瞎说。”
“我也派了霄北前去义庄查看李府尸体,想来,他也快回来了。大人是否瞎说,等他回来一问便知”卫民听了这话,冷汗不断地往外冒,心知这怕是要遭,只能见机行事了。
“王爷,属下回来了。”
“嗯,说下你在义庄看到的事情。”瑞王摆了摆手,让霄北起身。
“属下检查了李府二十余具尸体,发现他们都是被人一刀毙命后,再被火烧。”
“扣——扣——”瑞王轻敲桌面,“卫大人,你看?这是怎么回事?是我这亲卫才疏学浅还是你们县衙判案有误?”
“王爷明察,下官......下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当时仵作验尸结果是被烧死,史椟那厮自首时也说是他放火杀人的,所以下官才认为这李府的人都是被烧死的啊。王爷明鉴,下官冤枉啊。”卫民不断磕头认错,以显自己的诚恳。
“这么说来,定是那仵作的错了,判错了死因,误导了我们卫大人?”瑞王嘲讽道。
“是是,定是那仵作学艺不精,迷惑了下官,才导致下官判错了案啊。”卫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把过错都把仵作上推。
“既然如此,那就传仵作来,让他和卫大人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吧。霄南,你去。”看着卫民的样子,瑞王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霄北从梁下窜下,领命道。
没过一会,霄北就扛了仵作过来。仵作被放下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做在主位上的公子问道“李府灭门案的尸体可是你验的?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李府灭门案么?虽然尸体被烧焦了,但是他们的致命伤都是脖子那一刀。这些我都有报告给衙役。怎么现在还来问这个事情。”仵作六叔一脸茫然。
“卫大人,你看,这事怎么说?”
“下官......下官......下官不知,着验尸结论是衙役张威直接交给下官的,定是衙役瞒报,误导于我啊。”卫民不住磕头,只求瑞王别再查下去,饶他一命。
六叔这才注意到跪在一旁的卫大人,看着他对上位之人求饶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多年前刚来曹甸县的卫大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怎会编程如今这样?看着卫大人不停向上位者磕头求饶,六叔心一横,朝着上位着说道“大人,卷宗中,是否有仵作的验尸结论,是否可以给小人看下。说不定小人可以看出什么名堂来。”
“好,给你。”瑞王翻出验尸结果那页拿出,给了六叔。
六叔查看了一番,心中一惊“大人,这是卫大人的字迹,不信你可以让他抄录一边,对比一下便知。”
卫民听了此话,立刻就要来抢,被霄北一脚踢开,瘫坐在地。“不是说你不知情么,怎么要来抢这东西?”
卫民此刻气喘吁吁,捶胸顿足,心中悔恨不已,为什么当时要自己写着验尸结论。此时的卫大人怕是早已经忘了,当时他不想让王渊山参与此事太多,毕竟王渊山是个直肠子,要是被他发现了什么,转头告发自己,就更加糟糕了。
“你怎能如此确认?”瑞王并不关心刚刚的那一出闹剧,反而问起了仵作。
“卫大人刚刚到我县任命时,经常跟随小人验尸,那时好多验尸结论都是出自卫大人之手,卫大人写字有一个习惯,尸体的尸字,他喜欢写完之后,再撇完后加一个点,这点习惯可能卫大人自己都没发现。”说完,六叔有些惋惜的看着瘫坐在地的卫民。
“卫民,你还有何话要说?”瑞王看着卫民。
“下官无话可说。”卫民面无表情,不再狡辩。
“关于李府之案,你有什么要坦白的?”
卫民深呼一口气,盘腿而坐,挺直腰板,面向瑞王,“禀告瑞王殿下,正月初,就是春节休沐期间,李文清便带人拜访我,说自己在临县做生意时,不知为何招惹了一帮江湖人士,那段时间,经常有江湖人士来拜访他。那些江湖人士,说是拜访,其实就是来要东西的,李文清得罪不起他们,每次都是用财消灾,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他来找我,希望我能为他从中周旋。”
卫大人说到这,不禁冷笑一声,自嘲道,“我一个小小县令,怎么能说服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我只能安抚他,会派几个衙役经常去他家附近转转,看能不能起到威慑作用。没想到,那段日子,真没江湖人士到李府作乱。但是没过几天,史椟便来找上我,还带来了一车的金银细软,他跟我提出一个交易,只要我不管李府的事情,这车金银细软就是我的了,我当时看着这一车金银财宝,只想着,这是最后我最后一次,做完这次我就收手,做个好官。”
卫大人转头看了看六叔,“六叔,我刚开始真的想做一个好官。可是太难了。”说罢,便低下了头,便不再言语。
六叔上前,拍了拍卫民的肩膀,道,“卫民,卫民,保卫我县子民,你还记得这话么?这是你刚到任时,经常跟我说的话,你还记得么?”说着说着便抱着卫民哽咽了起来。
瑞王听完卫民的自白,颇有感慨,“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嗯?”卫民疑惑道,随即便明白了,“六年前,府衙齐天清大人的小舅子武志在我们县强奸一个女孩——二丫,他要挟我,要是我不能摆平这件事情,就让人绑了我娘,我一开始是不信邪的,直到,他们真的绑了我娘,我怕了。就装模做样地在公堂上判了武志十年牢狱,但第二天,我又放牢头偷偷放了他,将他送回齐大人的府上。自那之后,我出面帮二丫找了一门亲事,也算是对得起二丫了。”
“后来为什么又做了?”瑞王问道。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么,而且面上我案子办了,冤也平了,只不过犯人不在牢里罢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挺对的起二丫的?但是你怎么保证武志出去了后,不再犯案?不会有更多的二丫出现?那些二丫是否还会遇到向你一样的人,帮她们张罗亲事?如果遇不到,这些二丫最终会怎么样?”瑞王一连串的问题直击卫民的内心,他也曾在深夜中反思,如果这些犯人再犯案怎么办?如果出现更多的受害者怎么办?卫民没有回答,也找不到答案。
丁二白和王渊山听着屋内的一切,感触良多,特别是王渊山,他代入了下自己,如果自己的上司以娘亲的性命做要挟,他该怎么办,是顺从还是反抗?王渊山痛苦的闭上了眼,不愿再想。
丁二白看着王渊山痛苦又纠结的表情,劝慰道“你娘肯定是希望你做个好官的,如果你因为你娘而妥协,你娘肯定会打你。”
王渊山听了这话,心中一松,到了一声谢,“谢谢丁姑娘,我明白了。”
“他们怎么不聊那个史椟了,我还有好多问题问那个卫大人呢。”丁二白焦急道。
“霄南你先带仵作下去把,这曹甸府县衙贪污一事,牵扯的人很多,你也带人去查一查,该抓的抓,不要放过。明早给我一个结果。”说完,就抛给霄南一块令牌。
“是”霄南领命去办事。
待霄南他们走后,瑞王才继续问道“卫民,李文清找你的时候,又给你说其他事情么?”
卫民思索了一番,想道:“没有其他事情,不过我后来有听衙役说,李文清那段时间曾经偷偷派人送出去过一封信,他上去跟踪,发现那人出了城便被人杀了,信也被拿走了。”
“那人当时是往什么方向去的”瑞王问道。
“城东方向”
“殿下,城东那个方向,好像是通往一个山谷的,那边遍布瘴气,很少有人会去那边。”霄北回忆了下关于那个方向的地方,只能想起那个山谷,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听到着,二白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了进去,抓住卫东的领口问道,“确定是城东么?”
王渊山看着这举动,也不管不顾冲进去,想着如果瑞王殿下怪罪,也能帮二白辩驳一二。
卫民被这突然出现的姑娘吓了一跳,恍恍惚惚的道“是城东,我确定,我后来还派人去那里找过李府下人的尸体。”
“尸体呢?尸体在哪?”二白激动的晃着卫民的身体问道。
“没找到,但是找到了一滩血迹,尸体应该是被人带走了。”卫民答道。
丁二白这才松开了卫民的领口。
“这两位是?”瑞王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心里便有了计较,这姑娘应该跟李府很熟,说不定,李府的下人应该是给她送信去的。
“这位是王渊山,本届解元,现在县衙当差;这位姑娘自称是李文清的亲戚,我去义庄验尸的时候碰上了他们,就带他们一块回来了。”霄北如实禀告道。
撇开王渊山不说,这姑娘倒是有点意思,怕是知道些事情。“你是李文清什么人?”
“李爷爷......李爷爷......是我师傅的朋友。”丁二白回过神来,此刻李府灭门案的真相并为明了,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嗯??你师傅是?”瑞王见这姑娘含糊不清的样子,心中起疑,莫不是魔教派来混淆视线的。
“我师傅是个大夫,年轻的时候认识了李爷爷,后来师傅身体不好,于是便带我隐居山谷,只有李爷爷会定期来看看我们。”丁二白思索片刻,觉得自己不能全说,但也不能不说。
“姑娘,如此,李老爷当时应该是想给你们送信?”瑞王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显得太过冷静。李文清在知道自己陷入危险的第一反映,应该是找人求救,他应该深知本地县衙不可靠,于是应该是再去寻找另一方势力护佑,除却官府,那应该就是江湖了。这姑娘的师傅怕也不简单。
“应该是的。”丁二白想着,李爷爷应该是想找师傅帮他处理这件事,毕竟师傅在隐居药谷前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白骨神医宋越泽,这名号一出,江湖人士总归要给点面子。
“敢为姑娘你的师傅是?”瑞王问道
“宋越泽”丁二白不咸不淡地回复道。
“宋越泽?白骨神医宋越泽?”霄北激动地问,这些年府内上下都在寻找治疗王爷的办法,但都一无所获,之前宫里有位御医曾经说过,江湖上有一位白骨神医,可使白骨生肉,找他或许能有一丝希望。“他现在在哪?”
“死了”丁二白看着霄北这激动地样子,也是十分不解。
“王爷?她.....”霄北转头问瑞王。
瑞王眼神示意霄北,让他先带王渊山和卫民出去,他要单独跟着姑娘谈一谈。
丁二白见霄北拉着王渊山和卫民出去,焦急的问道“你们去哪?”
“姑娘莫急,我让他们先出去,我有些关于李府地事情想单独问下你?”瑞王给丁二白倒了一杯茶,并请她坐下。
二白顺势坐在了瑞王对面,这才注意到,屋内明明是燃了炭火,但面前这依旧身着一身青色狐裘,身体修长消瘦,看起来甚至微微有些单薄。出于医者的习惯,她直接上手为瑞王把起了脉,“你是不是每月十五都要会感到锥心之痛,平日里更是都不得寒,一受寒就会寒气入体,反复高热?”这脉象竟然跟师傅的一样。
“是,姑娘真是医术高明,看了这么多年的大夫,只有你一人,只把了一次脉便将我的症状全部说出。”瑞王心里有些吃惊。
“你中毒了,我见过这种毒,我可以治你,但是会比较麻烦。”丁二白看着眼前的男子,没想到,给师傅准备的方子终究还是能派上用处。
“是么?那你想要什么?”这么多年了,说出这种话的大夫没有十个也有八九个了,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瑞王还有些期待,但随着失望的次数越来越多,再听这种话也没什么期待了。
“我想知道李府为什么被灭门。”丁二白低头回道。
“你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么?李文清就是有了他不该有的东西才被人杀的。”瑞王看眼前的姑娘,难得坦诚的跟她说道。
“什么东西?”
“盟主令”
瑞王观察着丁二白的反应,她在听见盟主令的时候,脸上十分疑惑,不等她提问,瑞王便给他介绍起了盟主令。
“十八年前,前代武林盟主丁辉横空出世,靠着独步天下的武艺,一统武林,十七年前,北蛮犯境,朝廷无力应对,丁辉便带着一支虎面军抗击北蛮,直取北蛮巢穴,逼得北蛮王发誓有生之年在不入锦朝。”
“那丁盟主可真是个英雄。”二白赞叹道。
“是啊,于百姓而言,丁盟主是个英雄,救他们免于战火之苦,但于皇帝而言,丁盟主就......”瑞王停顿了一会,似乎正在想着怎么跟眼前的女孩解释,然能让她懂得权术之道
“是个威胁。”二白接着道。
瑞王有些惊讶,看来宋神医把这姑娘教的极好,“对,是个威胁。皇帝十分忌惮虎面军这股突然出现,实力蛮横的力量。他们既然能直取北蛮巢穴,那么也有可能将矛头调转至皇宫。因此皇帝给当时清北大将军的魏坚下令,命魏坚在回皇城的路上乘机击杀虎面军。不过,丁辉好似早就收到消息,直击北蛮王庭后,虎面军便消失了踪迹。进京面圣那日,丁辉与皇帝谈了一天一夜,最终皇帝赐丁辉武林盟主封号。”
“人家本来就是武林盟主,这封不封又有什么区别呢?”二白问道,人家原先就是武林门主,又带军击退南蛮,皇帝没有其他封赏也就罢了,怎么还封了人家一个以前就有的称号。
瑞王听了这话,无奈的笑道,“帝王之心,岂是我们能揣测的。自那天后,就一直有这样一条传言,丁辉手上有一盟主令,可令当时的虎面军再次出世。十年前,丁辉与魔教教主鬼影决斗,坠入苍崖,从此盟主令便也从世上销声匿迹。直到前段时间,有消息传言,盟主令出现在曹甸县,因此各路人士才会来此地,寻找那盟主令。”
“盟主令在李爷爷这里?”丁二白问道,回顾这些年跟李爷爷的交往,他从来就没提过什么盟主令,连师傅都没提过。
“传闻,李文清曾经救过丁辉,且丁辉在跟魔教教主决斗前曾经托李文清照看一样东西,大家都在猜这样东西或许就是盟主令,不过现在看来,盟主令应该是不在李文清手上。”瑞王看着二白,观察着二白的反应。
二白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盟主令,我也没听李爷爷说过。”丁二白抬头看了眼瑞王,继续说道,“但是我想提李府满门报仇。你的毒,我能解,用凶手做诊金可以么?”
“姑娘这诊金真是奇特,不过我答应了。”瑞王心想,史椟知晓他的身体情况,想来跟下毒之人也有关联,就冲这点,他也不会放过史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