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鸥们的童话旅途结束了。
在朝阳里开始描画第一笔期待，也在朝阳里涂抹最后一片色彩。
因为车上有不能见光的乘客，剑鱼号迎着朝阳开进吉尔玛拉车站时，后区客车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待交付了联审会的一车邮件之后，就直接开回了新世界在工厂区的驻地。
驻地对于小海鸥们也是个新奇的地方，远远看完大转盘和扇形机车库，带着一脸抗拒表情，被同为福利院走出去的姐姐们揉头掐脸抱抱亲亲，然后在嬷嬷们的分派下，兴高采烈地登上维克托早就安排好的大型马车。
首席一家和几个投诚的洋葱头家庭，跟在小海鸥们的最后，单独乘坐一辆大型马车返回海鸥之家，而老枪匠就留在驻地——在洋葱佬和大贵族的事情尘埃落地以前，他们都将度过一段深居简出的日子。
这对于男人们或许没什么，但对习惯了孟铎港繁华生活的家眷们来说，落差不是一般的大，好在夫妻得以团聚，对大多数男女也很难简单的衡量得失。
鲁滨逊夫人在即将登上马车的时候，回头朝着剑鱼号深深看了一眼，就在车上的招呼声里提起裙摆，握住首席先生伸过来的手，踩着踏板钻进车厢。
马蹄踏踏，马车辚辚，趴在司机室窗口，臂弯埋脸只露一双眼睛的大肯，看着马车在驻地门外转弯不见，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有种物质，正在缓慢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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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鱼号回到驻地的热闹尚未结束，又迎来了两位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客人。
联铁的休伊特先生，和一位头发斑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与新世界其他成年男子不同，老人少见地没有蓄须。
掐指一算，距离上次在休伊特先生的雕花桌腿里面拆出炸药，已经是第六天，一直在等待李铁承诺的爆炸案证据，以摆脱背锅困境的安全协理，几乎是收到剑鱼号抵达吉尔玛拉车站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地拉人赶了过来，而不是如同以往一样约在堡城的联合矿业办公室。
至于那位老人，应该就是安全协理先生为自己的心急行为所帮衬的体面。
大概率是好事。
与休伊特眼神相对的第一时间，李铁就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大喜过望的休伊特立刻介绍了跟他一起来的老人。
休伊特：“亲爱的李，很荣幸为你介绍，威廉·费尔贝恩爵士，窄轨机车领域的专家，联审会代表成员，查普曼工厂加纳利分部负责人。”
年龄和地位都更高的费尔贝恩首先伸出手：“尊敬的李，虽然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我在骚乱之夜已经见过您带领车组战斗的英姿，您的机车也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听到老爵士意有所指的话，再联想到对方的身份，李铁心中有所联想，一边与老爵士商务寒暄，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休伊特一眼，休伊特同样微微点头。
李铁：“尊敬的爵士，休伊特先生，我刚刚从孟铎港带回了一些来自遥远海外的茶叶，口味很是特别，不知两位是否愿意赏光？”
费尔贝恩与休伊特跟随李铁来到办公室，主宾落座后，已经基本达成此行目的，完全放下心中大石的休伊特，主动说起了费尔贝恩爵士的来意。
休伊特：“李，你知道查普曼工厂向来以高品质的小型窄轨机车为主打产品，产品升级换代也很快，但是你自行改装的新型机车，在骚乱之夜的表现，以及命运号随车代表所提交的报告上，它的性能表现都很惊人，完全颠覆了现有的轻型铁路机车表现，甚至超过了查普曼还没推出的第X型。”
“费尔贝恩爵士是联审会的熟人，在‘等价交换’上的坚持一向过硬。虽然没有提前沟通显得有些冒昧，但我觉得你跟查普曼工厂如果能达成合作，对双方都是一个机遇。”
费尔贝恩：“我还是按照弗朗兹董事圈子的习惯叫你‘船长先生’吧，骚乱之夜，我在城堡顶楼亲眼目睹了新型机车的速度表现和曲线性能，后来我专门找到休伊特先生，询问了雅克提交的随车报告里关于机车表现的部分。”
“雅克对新型机车的评价很高，建议联合矿业与你合作，进行小批量的改装测试。”
“由于你的改造是以查普曼II型为基础进行的，所以我们认为它对查普曼工厂同样具备极高的参考价值，无论是技术转让，还是专利授权，都是可以探讨的合作方向。”
李铁：“费尔贝恩先生，感谢您对改装结果的评价，毋庸置疑，命运号的确是一辆优秀的机车，它使用了与以往的机车设计都不一样的技术路线，尤其适合在限速和承重都比较差的简易铁路上多拉快跑，但它并不是毫无缺点。”
“第一点，命运号作为原型车，因为只是自用，所以改装是在不惜工本的态度下进行的，大部分零件都用手工打磨，再反复校正到最佳状态，即便我现在把图纸提供给您，工厂流水线制造出来的机车性能，大概也只有原型车的六七成。”
无法解释机务段改造附带的精密加工效果，李铁只能用耗人耗时的手工打磨来解释。
“第二点，因为车轮的黏着力大部分来自煤仓和水箱的压载，所以当煤水消耗到一定程度以后，机车动轮的黏着力就会相应下降，尤其在爬坡路况下，水会朝水箱后侧涌去，显著改变机车重心，空转和打滑的问题会变得频繁。”
“第三点倒不是机车本身的问题，而是技术专利的注册还没有最终完成，所以无论是专利授权还是技术转让，暂时都没办法进行。”
“不过我可以承诺，专利注册完成后，在同等条件下，费尔贝恩爵士代表的查普曼工厂，能拥有优先转让权或更优惠的授权条件。”
费尔贝恩爵士内心暗自权衡，眼前这位天才的机车改造者，已经开诚布公的说出了机车的问题所在，并且能得到一个优先权和最惠权，也都是看在休伊特的面子上，在眼前的状况下已经无法奢望更多。
休伊特：“李，因为你的专利申请已经在进行中，如果从现在开始再次改造一辆新型机车，改造结束后，你的专利申请大概率也下来了，不会存在技术泄露的问题。”
“所以联铁考虑了雅克报告中的建议，决定拿出两辆车龄较老的查普曼机车进行改造验证，如果运用结果表明这种改造有正向收益，那么联铁大部分的现役窄轨机车都会进入改造名单——你的改造应该不只局限于查普曼这一个型号吧？”
对于休伊特投桃报李的助攻，李铁秒懂：“当然，这种技术对所有机车都是通用的，也包括中型以上的干线机车，但干线机车改完之后，很少有能容纳它们的车库和转向盘。”
费尔贝恩：“船长先生，如果可以，查普曼的塔尔萨组装厂也愿意发布同样的委托，改造素材将是两辆组装厂内自用的GK型调车机车，报酬是一件比较有趣的东西——查普曼工厂百年限定版第IX型改装套件，出厂编号77。”
“说到有趣”，休伊特一副好像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弗朗兹董事联络了联审会里的一些热心代表，共同商议了一下，为了表彰十七连最近的卓越表现，他们决定联名赠送你一些有趣的礼物。”
提到十七连，无论当时在城堡天台上发起提议的休伊特，还是在场听到了提议的费尔贝恩，主客三人顿时都明白这是十七连的挂名士兵们，又来“花钱买奖状”了。
但只有李铁自己知道的是，这里还有董事先生提前支付报酬的意思在里面，尽管从孟铎港接收的那一批军火制造原料，还没来得及送到库里雅博尔。
休伊特指指窗外：“李，你还记得这个地方作为驻地之前的名字吗？”
李铁点点头，稍微回忆了一下：“古登伯格先进机车公司？”
休伊特：“对，古登伯格先生，一位天赋惊人又古怪的工程师，这家机车改造商行的前任主人。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破产吗？”
李铁：“听说是在几辆实验性机车上反复耗费了太多金钱和时间，车又卖不出去导致的。”
休伊特：“正是这样，古登伯格先生破产以后，土地、厂房和剩余资产被银行收回，连同三辆尚未完工的试验性机车都被银行进行了拍卖。”
费尔贝恩：“弗朗兹先生拿到了厂房和地皮，但是三辆车全部流拍了。当时工厂区有好几家工厂对这三辆机车感兴趣，并进行了充分的评估，向来热衷于技术研发的查普曼工厂也在其中。”
“这三辆车确实各有特点，能看到改造者层出不穷的灵感火花，但这些灵感衍生的缺点，同样致命而且无法解决，让这些天才的想法最后都沦为鸡肋，甚至是累赘，也因此这三辆车在流拍后就成了银行手里难以处理的坏账。”
休伊特：“当做废铁回收不甘心，改回普通机车同样花费巨大——但是毫无疑问，在那些同样天才的工程师眼中，它们都是非常非常有趣的东西。”
费尔贝恩点头：“当然，‘有趣而无用’同样是一种有趣，如果我有足够多的精力和土地，我也不介意买下来当做私人收藏。”
休伊特：“所以董事先生和联审会的热心代表们，就花费了一点代价，从银行手里拿下了它们，顺便也让银行的账面能勉强变得好看一些。”
“它们就在工厂区的仓库里封存，一起去看看如何？”
……
工厂区的封存库房外，粗略看完几辆半成品机车的李铁，微微转身避开费尔贝恩爵士的视线，用手里的仓库钥匙隐晦地指了指路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里装着与洋葱佬和邪教有关的爆炸案证据链。
除了物证，还有手上沾满无辜路人鲜血的吉尔玛拉洋葱头“西尔弗曼”——为了避免他说出不该说的东西，早在决定交付的时候就已经被“认知偏转+洗脑广播+蘑菇粉”的刑讯套餐完全摧毁了神智。
休伊特心领神会地用手指搭了下帽檐，在老爵士先行的马车后面慢了几拍起步后，证据马车也自然而然地起步跟上。
目送马车消失，李铁再次回到仓库里，扫视了一眼把仓库塞得满满当当的几辆大玩具，内心又是愉悦又是忧愁。
喜悦的是，这几辆机车确实比较有趣，忧愁的是怎么搞回去。
仓库区里，没有足够大的车间部署老场站，只能让剑鱼号老老实实地开过来，把这几辆半成品机车龟速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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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部署的老场站里，三辆半成品机车静静伏卧在调车线里。
一辆拥有超长的铰接式车体、三座转向架、十二对动轮的庞然大物。
一辆看不见摇连杆，V型汽缸朝车体内部斜插，外观完全不符合蒸汽审美的怪咖。
一辆摇连杆和汽缸都看不见，车轮比导轮从轮大不了多少，走行部看着神似内燃机的车。
三辆车的脑洞确实都不小，可惜无一例外，缺点KO了优势，虽然已经听老爵士介绍了半天，终归不如系统判断更加直接。
李铁走到三辆车前伸出手，逐一触碰解析。
……
未知型号机车（未完成）：由三辆1-4-1轴式的“野牛”型货运机车，铰接组合而来的三联式机车，拥有惊人的三组转向架、六汽缸以及廿四个动轮的复杂机械结构，同时基于坡路重车的运用目标，该车的制动系统被特别加强。
动力极为强劲，曲线和坡路工况设计指标出色，能适应劣质燃料与极端气候。
强劲动力的代价，是超过普通机车三倍的蒸汽消耗，特别配置的双加煤机与六轴重载煤水车，仅能支撑不到正常机车一半里程的短途行驶。
数倍于普通机车的蒸汽分配管路与阀装置，让每一次故障位置的判断都可成为乘务组与机修技师挥之不去的噩梦。
冗余结构多，无效重量大，机体大幅超重，现有标准轨难以承载。
本车（01）由古登伯格先进机车公司出品。
轴式：3-4+4+4-3
车身总长：35米
整备重量：407吨
构造速度：45公里/小时
机械完整度：94%
改装部件：高压锅炉、加煤机x2、双烟囱、给水加热器、鳍片管
状态评价：低压气缸缺失，蒸汽分配管路优化不足，单位功率金属重量过大
可选操作：整备/修复/改造/解析/拆解/分解
……
未知型号机车（未完成）：以“发现IV”型通用机车车架与锅炉为基础，大幅改变机械部与走行部结构，使用齿轮传动取代连杆传动，去除了沉重的摇连杆系统、滑块导轨和配重轮。
齿轮啮合严密，传动高效稳定，启停响应快，速度控制精准，运行噪音低；罕见的V型汽缸布局与变速箱配合，使该车同时具备高速运行和低速牵引的能力。
较低冶金水平下产出的直齿轮极易磨损，且常规列检手段无法检查封闭的齿轮箱状况。
本车（01）由古登伯格先进机车公司出品。
轴列式：2-3-1
车身总长：22.9米
整备重量：89吨
构造速度：95公里/小时
机械完整度：89%
改装部件：变速箱、引射烟囱、滚柱轴承、尾轴加压器
状态评价：空气压缩机与制动风缸未安装，微量磨损
可选操作：整备/修复/改造/解析/拆解/分解
……
未知型号机车（未完成）：以未知型号的车架为基础，安装了一系列蒸汽驱动的活塞式发电机组与电动机，进行电传动取代连杆传动与齿轮传动的尝试。
由于活塞式蒸汽机以及发电机组的能量转换效率过低，经过层层转换损耗后，电动机的输出功率已经不足以驱动机车正常运转。
本车（01）由古登伯格先进机车公司出品。
轴列式：1-2-2-1
车身总长：28米
整备重量：144吨
构造速度：15公里/小时
机械完整度：91%
改装部件：引射烟囱
状态评价：无法有效运行，微量磨损
可选操作：整备/修复/改造/解析/拆解/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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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系统解析出来的信息，李铁不禁感叹：“天才就是天才，脑洞开的形状都跟别人不一样。”
第一辆庞然大物，直接超重上不了寻常路，不走寻常路也只有几十公里的续航。
第二辆倒是能用，但是直接排除了九成九的乘务组和机修班，除了挂比没人能用。
第三辆思路很对，可惜生错了年代，也没找到合适的热力原动机。
这些东西如果能找到买家，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然后真就有人买来送给了自己，算是误打误撞吧，谁说奇葩就一定无用呢？
李铁记得古早古早的无厘头喜剧里有句台词：“就算是一条内裤，一张卫生纸，都有它的用途。”
李铁决定今天就好好盘盘这几辆怪咖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