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漫天飞雪。
随着肢体知觉的恢复,一股透彻的寒意逐渐顺着每一个毛孔渗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从肌肉找骨头都一阵阵地发出强烈的刺痛。
余司肇被这股透体冰寒刺激得彻底醒转,猛地一下坐起。
这是哪儿?
环顾四周,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甚至无法看清三米开外是何样光景。再看看身上漏风的纯黑短袖T恤、运动裤,余司肇恨不得仰天长啸。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在昏迷前的最后时刻,余司肇只记得听到了什么坐标错误、荒野之类的只言片语,但仅仅这些就已经够让他绝望了。
必须要赶紧找到一个避寒的地方,再这样下去可就离死不远了。
强忍着战栗和倒下的倾向,余司肇不得不使尽生平仅有的力气绷紧全身肌肉,凭感觉选了一个方向前进。小腿在将近半米厚的积雪中,像没油的推土机一样缓缓铲动着积雪,驱动身体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当余司肇那疲惫不堪的意志终于察觉到附近的枯木已经非常稀疏时,他看见了一个似如荒废村庄一样的地方。
对于他来说,此时这个村庄就像基督徒的耶路撒冷一样,瞬间点燃了他为数不多的求生意志,急急加快脚步,甚至于摔倒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人形印子,也继续手脚并用爬到了村庄门口。
村庄门口上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的是一串英文花体字。幸亏以前学习还算刻苦,不至于一个英文都不认识,他大概能够辨认出这是村庄的名字,叫什么什么村。
再往村庄里看去,没有灯火,显然这是个早已荒废的村落。
余司肇随便择了一间房子,凭着体重堪堪靠开房门,重重摔在以泥土夯实的地板上,他不禁闷哼了一声,但随即再也发不出更多的声响。木头粗制的房门被剧烈的寒风吹得发出阵阵吱呀,看起来随时就要直接掉下来了。
缓了一会儿,余司肇扶着一张几近腐朽的椅子慢慢起身,将房门掩上——也只能叫掩,门闩已经叫他适才撞断了。
随着室温升高,血管里的血液似乎恢复了流动,心脏的跳动更加有力,和身体一样被冻得几乎失去活动的精神也开始活泛起来。感受到房间里久违的暖意,余司肇缓了好一段时间,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恰是这时,门外的风声开始减弱,一缕极微弱的月光从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户照进屋内。
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必定不晚于20世纪所建的木屋,仅在一些关键结构上使用了砖石,例如受不得火烧的烧火炉、烟囱等。烧火炉腔内满是燃尽的木灰,烟囱上挂着一杆双管猎枪,生满了铁锈。
挣扎着靠近烧火炉,余司肇在四周摸索,试图找到一些被遗留下来的生火工具,尚余温暖的炉灰蹭到身上,微微的暖意带来一种想要呻吟的欲望。太舒服了。
等等,温暖的炉灰?
还有人在这里居住!
余司肇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至少有人在附近,惊的是不知这人是好是坏。
“达奇他们回来了!”
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余司肇吓了一跳,心脏似被那声线撕扯了一下,漏跳了一拍。他紧忙扒上窗边,轻轻拂开玻璃窗户上的灰尘和污渍,观察外部。
只见一个姑娘从不远处的木屋走出,正眺望着村庄门口,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这姑娘一头卷曲的鲜艳红发,长得一张天生欧美贵妇脸,穿着虽显华贵但灰尘扑扑,似是个落魄的19世纪贵族老外。
至于刚刚她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余司肇并没有听懂,他的英语水平也就高中刚刚及格。
余司肇感到震惊和后怕。没想到这个看似荒无人烟的村落竟然还有人在,自己还没有注意到。万一先前进了有人的屋子,若是好人则还罢了,若是坏人,自己可就彻底交代了!
就在他还在犹豫是否要现身的当口,一阵人类嘶吼和微弱马蹄声从村庄门口方向传来。转眼望去,约莫五六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马鞍前均悬着一盏煤油马灯,正前后踱进村庄。
这是绑架!这帮人穿着如此复古,绑架还用麻绳,还骑马?这些人是什么人呐!
无论如何,不能出去!
余司肇不敢再往下想,身体更蜷缩起来,尽量只露出一只眼睛保持对外界的观察。
为首的男子身着墨黑的貂皮大衣,头戴一顶黑色西部帽,略微凹陷的眼窝将一双鹰眼衬托得更加深邃,不必刻意便流露出一股狠劲儿。一脸络腮胡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双崭新的水牛皮手套和油光锃亮的马靴已经表明了他的精致。
“哈哈茉莉,这回我们大丰收了,一个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要实现了!”这男子轻佻地跳下马来,夸张地张开双臂,向那红发贵妇炫耀道。“我们丢在黑水镇的钱眨眼就能再赚回来!尤其是,这笔钱还是从奥德里斯科帮嘴里抢来的!哈哈哈哈哈哈——”
被称作茉莉的贵妇听了,激动得大笑,直扑进男子怀中,两人便亲昵地亲到一处,你侬我侬似要融到一块儿去了。
一行人下了马,各去拴上自己的马,随后取下马袋,似在清点物品。
糟糕!
只见马队中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已清理好了物品,正径直朝余司肇所在的屋子走来。余司肇慌忙环视,绝望地发现这房间几乎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慌乱间只得先进里屋,再行计议。
老头刚推开门,却听得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老头便又转身出去了。余司肇看不到什么情况,便趴上里屋房门,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我们到了……见见我的兄弟……”
“别伤害我!!求求你了!!!”
“别怕……他们都是好……”
“你抓到那个小混蛋了是吗?”
……
“大叔、威廉姆斯,把这条小蛆虫关起来……”
……
“我们会知道你是哪种人的。”
余司肇聚精会神地听着外边的对话,调动起自己那十八手英文词汇储备量,全力理解外边的人在说些什么。都不是什么特别生僻的词汇,恰因如此,他才越听越觉得心凉。
逃是逃不掉了,里屋的窗户原先就是关上的,如此近的距离,又是漏风的木屋,只要是一开窗,外面的人就一定能听到,骑马追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来这次恐怕难逃一死了。
我这到底是在哪儿呀!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
余司肇恨不得仰天长啸,身心已经被绝望所充斥。
不行,不能就这样认命,好歹试一试!
余司肇狠狠深呼吸了几口,鼓起勇气,就要打开窗口,翻出去逃跑。
忽地,一声巨响从余司肇身后传来,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到一阵风刮到后脖,紧接着一股剧痛袭来,他便直挺挺地倒在书桌上,又重重摔在地上。
眼前的画面完全消失之前,他只听见一份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
“没想到在家里……也能抓到奥帮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