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寻璐没有再对源宸充满敌意,只是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疏离关系。
学堂里,寻璐和源宸的学习非常好,好到三年时间过去,夫子已经自觉没什么东西可以教给他们的了,让母亲另寻觅良师,并称这两个孩子皆是聪慧非常,若好生培养,将来前途无量。是以,寻璐十岁时便不再去镇上学堂上学。那年,源宸自称十二岁,身高和寻璐差不多平齐。
母亲开始给家里两个孩子寻访名师。
夏夜。
院子里凉风习习,满天星斗,萤虫纷飞。
三人坐在躺椅上吃瓜果,看星星。
母亲问寻璐,“璐儿,以后你想做什么?”
寻璐想也没想,“和母亲相守在一起,顺便找一个人。”
母亲淡笑,“和我相守,这样有意思吗?”
“自然,岁月静好,山河美丽,亲人在旁,让我当神仙我也不愿意了。”寻璐更奇怪的是她在母亲跟前提过几次自己梦里常出现一张人脸,而有个声音对她说一定要找到他,带他回家,母亲从不深究她的梦,和她要找的那个人,仿佛这只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她望着母亲惬意清丽的面颜,觉得母亲很是神秘,让自己琢磨不透。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心里住着一个成熟的小大人,但在母亲面前她又感到自己确然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母亲转问源宸,“宸儿,你呢?以后想做什么?还想学些什么?”
“我想去到最高处看看,做命运的主宰者,想学很多东西,镇上夫子只教我们识文断字和一些浅薄的思想,我想学真正的有力的思想。除了真正的智慧,我还想学武功,这样,将来文可以经世济民,武可以平定天下。”
寻璐除了在学堂中听见他背课文时说过这么多话,平时几乎没有听他说过这么多话。这一番话老成功用,甚至是狂妄,但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却说的很是认真凛然,让人感觉到他不是在说着玩,而是真正要这么去做的。寻璐感到旁边这个少年真是自傲无比,做命运的主宰者?这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
“你想当那万人之上的人不成?”寻璐脱口而出问道。
源宸没有回应,双眼盛满星辰。
母亲笑意盈盈,仿佛对源宸的回答很是满意。
寻璐撇撇嘴,轻哼了一声,随后又有些懊恼,懊恼自己跟个小破孩儿置气。
次年开春,镇上来了两个青衣飘飘的青年男子,自称是葛山隐珑观的弟子,两人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举止自有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气质,镇上人看了没有一个不夸赞的。他们此次前来,据说也是来为山门招收弟子,会在此停留三日,最多只收三名弟子,因是家师梦见了一只麒麟,两只凤凰,就在杨柳镇附近的半空中腾跃,是以来此觅徒。
清梦和寻璐谈及此事,问她想不想去葛山学习,毕竟她和源宸在镇上是出了名的聪慧,短短几年时间,已经能够认识所有典籍的字和理解其中的意思,让镇上夫子给提早劝退学了,而其他孩子,一般要学到十五六岁才能完成全部学业。
寻璐摆摆手,“哪儿也不想去,学什么也不重要。”
清梦不解,“那你心里认为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母亲呀,还有……”
“还有你梦里要找的那个人?”
“嗯。”
清梦望着池塘里的锦鲤,扔下一些鱼食,看它们都涌过来吃的欢乐,悠悠道:“杨柳镇毕竟太小,天下又如此之大,你待在这儿不一定能找到那个人,不如去外面天地看看,或许有新的机遇。”
寻璐扯扯她衣袖,“也有道理,那我们一块儿去?”
清梦秀眉蹙起,“得知他要去后,我也去试了,但两位道长说我不合适。我在想,若你也去了,还可以时常告知下慕白哥哥的近况。”
“若真喜欢,不如表明心意?你不说,他不知,能有什么可能呢?据说此去最少五年,多则十几年,这么长时间,会发生多少事儿?”
清梦犹豫了一瞬,终是摇头,“像现在这样我和他还能时常说说话,若是表明心意,我怕被拒后,不知如何自处,也不想他为难。”
“将来我若欢喜一人,定要明明白白说与他听,他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她笑望清梦道:“绝不要像你这般把自己折磨得半死,对方还一点儿不知情!”她眼眸低垂,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哀愁,“世间男子多薄幸,情情爱爱的,终究当不得真......”
清梦已经习惯了寻璐偶尔故作深沉的小大人模样,此时也只是摸摸她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心情低落的小猫。
寻璐回到家,母亲正在屋中拿针蘸着颜料在源宸胳膊上刺一朵彩色的祥云。
“隐珑观是有名的门派,山上掌门是一位得道法的高人,从未主动下山招收弟子,此次是得神灵指示来此寻徒,那两名有缘人胳膊上有一朵小小的五彩祥云,年岁在十五岁以下,母亲想让你们去。”母亲挽着袖子,神情专注地在源宸瘦小的胳膊上刺着已经快完成的图案,一面向站在门口的寻璐解释道。
寻璐坐下倒杯水喝了,“我不去。”
“你必须去。”母亲的语气不容置疑。
“母亲……”寻璐委屈巴巴地,语气带着央求。
“璐儿,我明白你的心,但你的生命不应该只是围绕着母亲转,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若执意不去,我便独自离开这里,你将再也找不到我。”
寻璐放下杯子垂着头,眼泪在眼眶打转,心中一片酸涩,没再说一字。
源宸眼眸低垂,掩藏所有情绪。
屋外鸟儿啾鸣,全然不知愁,一片嬉戏声。
有了母亲的刺身,寻璐和源宸不出意外的被选中了,先前被选中的还有任慕白。镇上人不知选择标准,却也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只因一个是县主之子,另外两个是镇上出了名很会读书的孩子,一切,不都在情理之中吗?
寻璐曾问过母亲,她怎知那隐珑观选徒玄机,母亲思考半晌,说是梦中得知。一旁源宸听了,也难得的面露讶色。寻璐撇嘴,“母亲这说辞,同那隐珑观的说辞一样糊弄人!”而至于任慕白为什么被选上,他们也是后来得知,是县主塞了不少银子的缘故。有钱能使鬼推磨,同样能使所谓得道高人打破规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