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甜,叫麦芽糖的甜。这种甜,不是那种腻人的甜,而是一种蕴含着生活百味的、让人回味无穷的甜。它承载着我童年的回忆,也寄托着我对父亲的深深思念。
我的父亲有五位兄弟姐妹,他排行老二,他的母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过世了,那个年代,男的都要有一技之长才能养活一家老小,爷爷是自己做豆腐卖豆腐养大的他们,这个手艺传给了我的小叔叔,我三叔四叔学会了砌房子。
我的爸爸学了一门制作麦芽糖的手艺,都是体力活,练就他一身的肌肉。主业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闲下来就做麦芽糖补贴家里。
印象中熬糖的大铁锅热气腾腾,蒸的人汗如雨下。首先要用自己种的稻谷浸泡清水一晚上,让麦粒充分吸收水分,变得饱满,方便稻谷发芽。浸泡后的小麦捞出,放在温暖、通风良好的地方,让麦粒发芽。麦芽生长到2到3厘米左右,嫩绿的颜色,看的人心旷神怡,麦芽的根系特别发达,相互交织,缠得特别紧密,压根都想不到纤细的嫩芽底下是那么一大板的根系,那时候的我还只有几岁,用很大的力量都扯不开紧密相连的麦芽根,麦芽有他自己独有的气味,如同泥土地雨后的空气,令人印象深刻,这些气味充斥着童年的记忆。
熬制麦芽糖基本上要大半天以上的时间,熬制过程中水分蒸发一整天家里都弥漫着麦芽的甜香味,用的是木材加大铁锅,农村没有燃气,日常就是烧煤和木柴,煤需要花钱买,都是省着用,熬糖用的老式的土灶,天天使用熏得乌漆麻黑的,上面架一口大铁锅,爸爸和妈妈配合一起熬糖,一个在底下添加柴火,一个在铁锅边上不断翻滚糖水防止烧底,一大锅水熬制成浓稠的糖浆,期间柴火的火苗顺着土灶和铁锅边的缝隙中窜出来,烤得我都不敢太靠近,爸爸像个忠诚的士兵,高温烘烤旁依旧坚守他的岗位,看着糖水慢慢转变为色泽光亮的麦芽糖,爸妈一天的辛劳换来了收获,爸爸提前一天还需要用扁担挑着大米,去别人家打成爆米花,另外用小锅把黑芝麻炒香,爆米花和香气四溢的芝麻一起加入麦芽糖中搅拌均匀,冷却成型,再切成一块块就大功告成了,这就是麻糖,做完这些基本上就很晚了,爸爸第二天还需要把做好的麻糖沿着乡间小道叫卖。
爸爸还会做花生糖,冬瓜糖,茄子糖等等,他真是有一双巧手,会思考,会学习,动手能力强,制糖卖糖是我几岁时,爸爸的养家糊口的营生,他有一套敲糖,切糖,称糖的工具,现在我长大了来到城里小摊小贩卖东西都是缺斤少两,似乎都成了行规,但是我爸爸在农村做生意啊,只会多加给客人一点,从来不会少一点。从小耳濡目染做人要诚信,才能走得远。
因为卖糖,爸爸走街串巷,很多老人都用家里散碎的硬币交易,我家里就有很多比较老旧的硬币,村里的小伙伴来我家玩,我除了请她吃糖还把家里的硬币全都掏给了她,到了晚上,她的妈妈来我家还硬币,我爸妈才知道这个事情,没有挨骂,就是跟我说了这个事情以后不能做。
后来商业越来越繁荣,都开始吃包装的糖果了,买手工糖的人少了,爸爸后面就渐渐没做了,只有过年的时候做给全家吃。
有一次有个姨妈从外面打工回家给我买了对发夹还给了我十块钱,我特别高兴,爸爸特意剥了两斤花生,炒香去皮,和麦芽糖芝麻混合,做成花生糖,吃一口香气四溢,做好后送给了送我发夹的姨妈表示感谢。
爸爸还会很多做法,有时候会把炒香的花生打成粉末,我嘴馋的时候用筷子搅一坨麦芽糖,再把筷子上的麦芽糖裹满花生粉,甜香浓郁,真是世间美味。
我有时候好奇就问我妈妈,跟着爸爸做麦芽糖这么辛苦,你为啥嫁给爸爸?妈妈莞尔一笑,说都是缘分,她来爸爸家,爷爷家做豆腐的,用豆腐渣给她做了一锅菜,我妈吃完回到我外婆家,说我爸爸家的鸡蛋只有蛋白没有蛋黄,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鸡蛋,这样把她骗过去了。爱情的甜远超生活的苦。
在那段物资匮乏的年代,对于农村小孩来说,随时随刻都有糖吃是多么幸福的事儿,爸爸做的糖真甜,让我们的童年都是甜滋滋的,让我们的家是甜蜜温暖的,制糖的时光他却是最辛苦的。
现在长大了生活在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零食店,琳琅满目的糖果,但是父亲却离我们而去。我在梦中无数次地回到那个充满麦芽糖香气的老房子,仿佛还能看到父亲忙碌的身影。但每当我醒来,却发现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再也吃不到父亲做的麦芽糖了,那种失落和痛楚,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如今,每当路过甜品店,看到货架上摆着的麦芽糖,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我会拿起一根,轻轻咬上一口,试图在别人的作品中寻找那熟悉的味道。但每次都失望而归,因为我知道,那永远也替代不了父亲做的麦芽糖。
爸爸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留给我的记忆却是永恒的。每当我感到孤单和失落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父亲和他的麦芽糖。那甜滋滋的味道,仿佛能够穿越时空,给我带来一丝温暖和慰藉。我知道,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宝贵财富,它会陪伴着我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麦芽糖的滋味,是父亲的味道,是童年的味道,也是生活的味道。它让我懂得了珍惜和感恩,也让我学会了面对和接受。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但我相信他的爱和精神会永远陪伴着我们前行。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带着这份思念和力量,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