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怪肉在颤抖,大地在颤抖,天空在颤抖,一切都在颤抖。
徐寅仿佛失去了对“重心”的感应,明明坐地上,却突然陷入一阵颠三倒四的摇晃。
忽而下坠,忽又腾起半空。
四周景象,也变得越发迷乱抽象。
好似将一切支离为碎块,再彼此毫无规律胡乱拼凑。
荒诞,怪异,无序,疯狂。
徐寅无法用任何形容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不知过去多久。
他强撑身体,头脑兀自嗡嗡响个不停,耳鸣严重。
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他才感受到怀中发沉,身体陷入到怪异的被包裹的触感中,如入泥潭。
锵!
他伸手去抓,在怀中抓起柄长直之物,猛地一抽、一甩。
嗤嗤嗤!
伴随一连串黏腻水声,沁入皮肤骨肉的阴冷寒意撤去,四周泥泞缓缓流失,顺着徐寅手中长柄延伸。
视线至此聚焦,他看清了手中所握之物。
“一把…剑柄?”徐寅定睛细瞧,“不,这比正常剑柄更细更长,像一只‘竹笛’,还是剑柄好听些……
“材质古怪,介于软硬之间,一会感觉滑不留手、像触手黏在手上;一会又感觉比世上任何金铁都要坚硬。”
顺着剑柄延伸的,是一大滩还在流淌的肉色胶状物。
随他心意,化成剔透琥珀色,缓缓凝固成一把足有七尺长、一双手掌宽的大剑。
他抚摸着琉黄剑身,感受内里透出的强烈威压,令身上每一寸肌肤、肌肉,都在战栗着。
同时,他还感受到一丝亲近相合之意。
从前对于怪肉那种想将之生吞的强烈欲望,竟是都不见了。
他内心欢喜、惊讶、疑惑、恐惧,种种情绪并存,短暂犹豫片刻,他才握紧剑柄,前挥几下。
以灵神细流与自身修为,与肉剑沟通。
片刻后。
他渐渐熟悉了怪肉的新形态。
“水无常势,剑无常形,重量,外形,威力,几乎都能与我心意相通,随我所想而变,这是把非常玄妙的武器啊……”
嗤嗤!
剑尖朝前一指,琥珀色的尖利锋芒软化为肉泥,却带着无孔不入的汹涌之意,化作狂潮拍去!
咔咔咔——
飞沙走石,土地龟裂。
他缓缓撤回剑柄,收回肉泥,剑身一化一凝又一化间,已缩回到原本包裹的道袍内,只留半截剑柄于外,固做长形,平静下来。
“以后,就叫你‘烂肉剑’吧。”
他起了名字。
收剑,推门回房。
左眼意识有些战栗,“我能感受到,祂、祂层次很高,不仅能压制震慑禁忌邪物,现在就连我和右边那个,也只能仰赖祂的鼻息,不敢言语。在我看来,祂甚至比那位五谷娘娘的威压感,还要强!
“绝非你现在能掌控的!
“祂之所以愿意听你的话,应该是那颗‘道德丹’的缘故,一旦这点情分没了,我不知道祂会做些什么。”
右眼也难得的透出恐惧情绪来。
似乎是方才被压制的够呛,根本喘不过气。
徐寅深以为然的点头,手隔道袍轻抚烂肉剑,面上流露思索:“你能看出祂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祂的状态,不像血肉,也不像真的兵刃、法器,整个儿一四不像,我还以为喂祂‘道德丹’后,祂会长成之前我与五谷娘娘见过的那种肉山怪物,结果也没有……真怪了。”
左眼,“我认为,只有那截剑柄才是祂的实体,余下并无定势的剑身内还藏着更多实体,你若想探究他的本相,或许要喂他吃更多道德丹,才能使其完全生长出来。
“不过,这未必是好事,你得自己考虑清楚。”
徐寅苦思无解,暂时搁下此事。
既然目前“烂肉剑”还听话,那就是他手中的一张牌,至于未来会怎样,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到时再说吧。
……
数日后,腊月廿九,北风如刀。
天光大亮。
徐寅摸着发黑的眼圈,忍着疲惫,眉头微皱。
流畅的点起三炷香。
心中暗暗道:“心肺玄宫与雷茧双双加到满中满后,我对梦里真的抗性又有提升,但还是撑不过七日,最晚明日,就得再次转移阵地了。”
感受着三炷香平稳燃尽,并无异常。
徐寅没起身,从肉雕板中取出《驭虫十三经》。
“都好几天了,我对这部秘籍仍旧没能入门,这些经文看似能读懂,可真修行起来,始终有种人看虫书的感觉,隔着层壁垒,无法越过……
“看来,要试试‘禁关’的效果了!”
刚斩杀“食烛仙”时,徐寅就打算试试「窃烛」效果,但面板给出的提醒“恶禁,疯癫难克”劝退了他好几次。
「窃烛」是“恶禁”。
意味着,也许每次使用,都会伴随难以克制的疯癫念头滋长,兴许连禁忌面板都无法从中阻隔,所以徐寅的想法是能不用就先不用。
现在,苦于几日钻研无果,他想多点手段自保。
一次试验,应该不会有灭顶之灾。
何况他试验的对象,是老熟人。
想到这儿,他闭目回忆《敬仙神仪注》的仪式布置,开始在房内忙碌起来。
背对房门、日光。
他前走六步,脚踩星位,掐指算天地干支、时辰时刻。
随即,他将手指伸入口中咬开。
以灵神精细操纵指尖殷红鲜血,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唰唰点点写画起来。
很快,经历数次失败重画后,一个“大虫吞鸟”的血色图案,隐隐透露白蒙雾气,与香火微风,虚悬于半空。
徐寅闭上眼,脚步连续几变,口唇翕动,低声念念有词。
拿出早备好的净水,在地上播三下。
水点在日光薄雾的笼罩下,化作流霞起落。
簌!
徐寅手一抖,三炷香适时插进香炉,随后又“啪!”的点燃,散出袅袅烟气。
他额头汗水淋漓,青筋微微跳动。
心念操纵面板,激发「窃烛」禁关。
嗡嗡嗡!
古老玄奥的力量,化作道道黑雾,奔涌开去。
嗤!
原本安稳燃着的三炷香,速度陡然加快。
瞬间就有一大截褪为灰白色。
几乎同时,徐寅仿佛被邪祟附身,身体陡然无比僵硬的站在原地,然后开始一阵奇异的扭曲,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密集骨骼爆鸣,响彻。
但徐寅对此一无所知,他的灵神、他的意识,在顺着被他偷走的三炷香火,袅袅腾起,不断升高!升高!
在大片烟云与薄雾笼罩间,他的意识又开始降落,落于一片虫爬蠹走的阴暗巢穴。
在那万千蠕虫的交汇处。
一位有着数座泥胚身和一座隐隐泛着淡金光辉的木胚身的身影,笼罩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徐寅抬手,朝那木胚身的淡淡金光抓了一把。
丝丝缕缕的金光,被他抓在手中。
“谁!”
一声半虚半实的惊呼,倏地炸响。
嗡!轰隆——
下一刻,他耳畔如响雷鸣,身躯一阵颤抖着重新苏醒,他又回到了布置好敬仙仪式的房中,手握净水瓶。
啪。
三炷香火彻底燃尽,灰落烟消。
大量崭新的知识,随着那淡淡金晖,融入周身。
他面前,两行漂浮闪烁的字幕显现。
「虫法·蠹鞘背甲(+)」
「虫法·蝍蛆节对(+)」
这就是「窃烛」!这就是盗仙机!
他成功薅到了虫王爷的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