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入员水

一百两银子多么?

放在花费上千两银子包下头牌的马狗蛋身上当然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了。

但是,放在如白氏这种孤苦无依之人的身上,足可她好端端的活过一生。

王朝国泰民安,除去邪祟妖魔时常扰动民间外,战争几乎就见不着踪影了(白莲教除外)。

如此盛景,王朝治下的普罗大众日常生活每月也就一二两银子的吃穿用度。

照此过下去,还能吃的膘肥体壮,每年甚至可以添置一两件新衣。

因此,一百两对于一个平民家庭而言,绝对不少,足够一家平凡且幸福的度过一生。

当然,郑逸完全可以让薛清泉多给些赔偿,即使是每人一千两,对于薛家,对于整个宝瓶县而言,与他们每年几万的进账根本不值一提。

如此算来,一百两其实不多,但是对于当代社会而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事,发生的并不罕见。

得到一百两并不会给家庭带来太大变化,但是一千两,足可让一个普通家庭一跃变成一个小地主。

但是那些获得赔偿的家庭又无一不是没了男人,或是家中只有年老父亲、幼小孩子的,一千两对于他们而言,更多的可能不是帮助,而是祸端。

因此,郑逸与薛清泉商量许久,还是决定每人每户一百两,加上每年照佛一二。

宝瓶江,江口。

一条崭新的棚屋小船停靠在江水上。

船上还有一匹绸缎,一个朴素木盒。

正是薛家赠送给刘三儿的。

得了一百两,又获得一条船和这些值钱事物,刘三儿上船之后,脸上的傻笑就一直没停过。

心中已经在计划着该如何去花这些钱。

郑逸没有在意,反倒是感觉这艘新船行驶在小员江比之之前还快许多,船也不怎么颠簸了。

似乎小员江的江水都在变得无比亲和,江面平静无波,行驶畅通无阻。

郑逸照样坐在船头,身着那件再次崭新的黑底花色道袍,背上挂着被麻布包裹的长剑,手中握着一块青玉石牌。

石牌散发着莹莹绿光,入手,仿佛整个小员江一应生物,就连江水都对自己无比亲密。

玉牌是小员江水神金鳞水神放入木盒之中送给自己的。

郑逸之前拿在手中,只觉蕴含充盈灵气。现在自己行在江面,小船行驶无碍,甚至四周鱼儿都跟了过来,在水面若隐若现;与他们同游,鱼嘴上还叼有水草等物,如同献礼一般,十分神异。

就连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刘三儿,都感应到异常,自己无需摆动船桨,小船就能自己行驶,甚至还会自动规避一些障碍。

趴在小船中间的驴子则是将头探进水里,十分受用的张开嘴,那些鱼儿就会将口中水草放入它嘴中。之后,驴子就会用舌头灵活一卷,将水草卷入嘴中,防止被水流冲走。

刘三儿活了这么多年,这两三天见过的奇异事情比他一辈子见到的都多,这都得益于那个坐在船头的年轻道人。

小时候他就喜欢跑到街坊酒楼茶馆,一边卖着盐水豆子、花生等等零嘴,一边听着里面说书。

他不喜欢听那些妖精与秀才相遇的情爱故事,独独喜欢行走天下,来去无踪的修行之人的故事。

那时,他还畅想过自己是否也能像那些书中人一般,练成神通法术,行走天地,将那些曾经欺负自己的家伙狠狠的摁在地上教训。

可事实是,他所在的潮州府一小村落中,还真有‘仙人’收徒,但是很遗憾,他并未被选中,或者说是他并不具备成为他心中仙人的资格。

反倒是村中一个别处逃难过来的叫花子,最不起眼一人儿,竟然被仙人看中,惊呼寻到宝贝,我派兴盛等等那时他还听不懂的话语。

岁月流逝,转眼就二十多年过去。

现在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为生存跑船的碌碌凡人,却又让自己遇到儿时夜夜梦着的人物儿。

“若是天下修行人士都如这位道长这般,天下百姓都如自己这般勤勤恳恳,又何需世间人人相恶,还有人吃不饱饭呢?”

刘三儿怔怔望着一川江水出神,恍然回归神,才发觉自己心中竟然将自己与道长比较一起,不由羞红了脸;心中却又觉得自己想法没错,自己没做过恶,一直都是勤恳生活,人人都与他这般,世上真会太平吧...

有江水推送,原本自宝瓶县水路要走三天时间,郑逸一伙只用了不到二天,乘着夜色来到潮州府。

正巧,过了今夜就是潮州一年一度的水神节。

他们从小员江汇入员水水域,已然能够见到员江水面上自上流漂下的各色花瓣与彩纸小船。

三层高的楼船上点满红灯笼,龙头上装饰着色彩艳丽的花团,穿戴不似南粤道服饰的白脸小生与生的白皙漂亮的女子在嬉笑着对着水中船只指指点点,以此打着趣话。

“这些是淮南道来潮州府观看水神节的大户公子小姐!”

刘三儿见郑逸对那楼船有些兴趣,于是指着楼船上的印记说道:

“淮南道‘方家’,是潮州府水神节的常客,每年这时都会坐楼船前来,他们还非常阔绰,只要将小船驶向他们的楼船,说些吉利讨喜话,那些公子小姐就会给些‘红包’!”

刘三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显然他就这么做过。

郑逸点点头,他看到已经有小船朝楼船驶去,小船上的船夫穿着破旧,能识字就不错了。

吉利话也是一些吃席时听来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祝寿词。

不过这些公子小姐也不是来听他们恭维的,只要能将他们逗笑,至于说的是什么,他们都不在意,银子直接朝船夫的小船砸去,砸的咚咚锵锵。

有些怀着恶趣味的,更是拿着银子朝着船夫的身体脑袋砸去,砸的人头破血流。

如此,船夫还会感谢连连,一边捡着银子,一边迎接着银子砸在身上的痛楚。

郑逸在旁还饶有兴致的细细数过,这船夫虽然被砸的满脸是血,但是单单这一会儿,就赚了三十多两银子。

这还不算有些准头不足,扔进江水中的。

郑逸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或者说世界本就如此。

富人用钱换来快乐,而穷人则是以自己伤病十天半个月,换来几年,甚至是十几年都赚不来的钱财,他心中也是快乐的。

畸形,也让人感到不适,但是这就是事实,世界不管发展到何种程度,这种现象都会存在。

郑逸甚至觉得,就算是刚刚得到一百两的刘三儿,要不是自己在这,他也不会放过这个赚快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