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小巷阴暗泥泞,黑影消失在黑暗尽头。
你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块破旧的亚麻布里。
下过雨的土路泥泞,散发出腐朽腥馊的臭气。
作为一个新生儿,你不理解这一切,却本能地啼哭求救。
一个衣衫褴褛的农民被哭声吸引,摸索着来到你的身旁。
一个弃婴?
他并不惊讶地发现。
他在你的身上摸索,希望得到意外收获。
很幸运,这个穷人感受到了财富地触感。他透过微弱的光线发现,那是个小银块。
虽然小得不起眼,却始终是银子。
男人咧着缺颗门牙的嘴,笑着转身离开了。
你依旧用力啼哭,声音却逐渐微弱。没多久,你就没力气出声了。
失去意识之前,一个人影再次出现。
再次睁眼,你躺在温暖的木屋当中,男人在火堆上煮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粘稠食物,那是捣碎的大麦加水煮成的粥,里面还加了一些绿色的豆泥。
要是之前的你,连喂马都不用这样的东西。
身旁不远处,一个脖子上挂着小银块,大概两三岁的男孩,正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你。
此刻,你的灵魂深处的某个声音感慨道:“好运不会总是降临,自己成为了弃婴,还成为了来路不明的孩子。”
没错,你虽然不是男人亲生,但他妻子产后丧命。不管你是从何而来,私生子之名注定来临。
这个时代,穷人家的私生子连狗都不如。
你不知道,你的继父原本没想收你,当他回家看到银块上的女神像时,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女神指引,他又把你带了回去。
你在村庄附近的教堂匆匆受喜,几乎没人参加私生子的洗礼,只有名为约翰的大胡子魁梧神父,送了你两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一个木制的简陋十字架,以及你的名字奥古斯丁。
童年贫苦,外加父亲对长子的偏爱,奥古斯丁长得比同龄人更加矮小瘦弱,附近的孩子总爱欺负奥古斯丁。
辛好你的哥哥,对你还不错,当然了,还没有好到和你分享食物的程度。
苦难的日子格外漫长,当哥哥长到能干活的年纪,很快就被父亲打发去劳作,没到干活年纪的奥古斯丁,也不能幸免。
这样毫无盼头的日子又过了几年,奥古斯丁和哥哥在田里干活,偶尔还去附近的,那座有大教堂的镇子买些蔬菜。
这天回家路上,你们照常翻越小山,隐约听到一种陌生而神圣的声音。
在哥哥地反对下,奥古斯丁却依旧坚持寻声查看。
自然,女神不会无故降临,那声音来自一个又老又瘦的僧侣。
他从山顶掉落,又掉进了坑里,此刻,他正双手合十,用教会那种奥古斯丁听不懂的语言祷告着。
见到两个小孩探头,老者惊呼,真是神明保佑。
但他扭伤了腿,坑不大也不浅,你们两个没法把他拉上来。
天色渐暗,哥哥催促赶紧离开,去村里求救,但要是这样,回来时肯定已经入夜。在这荒郊野岭,老者必遭意外。
但若此时不走,等到天黑之后,你们兄弟二人也将葬身野狼之口。
奥古斯丁却灵机一动,搬来树杈石头,避开老者身体,尽数洞中丢去。哥哥满脸迷茫,只得充当帮手
没花多少功夫,大坑浅了一些。
一次接着一次,深坑变为浅坑,老人终于得救。
又是半月之后,年轻僧侣前来拜访。
老人竟是修道院长,他托人带来口信说道:“你们兄弟二人,今后每周去两次修道院。”
他会负责午餐,父亲自然感激涕零,农活可以提前干完伙食却能节省。
更重要的是,在修道院进修过的人,即便是农民的孩子,也能成为教会的职员,如此一来,至少生计不用发愁。
修道院中的修行严格枯燥,奥古斯丁的哥哥怨声载道,奥古斯丁却时常乐在其中。
他如饥似渴,聆听教诲。
当然了,经过几年学习,两人都达到了合格标准。
奥古斯丁靠热情和勤奋,他靠的却是导师的短木棍。
成为教会职员的奥古斯丁,干净体面了许多,不用再为饿肚子发愁,唯一苦恼的是,虽然成为了负责教会采购的职员,但并未成为真正的教士。
常年在修道院工作和居住,他们很难碰见异性。
只有每次去镇上采集物资时,奥古斯丁才能目光闪躲的偷瞄着那些年轻的女性。
次数多了,奥古斯丁自然有了固定的幻想对象,那不过是木匠的家里,略带丰满的女儿,衣衫破旧,长着雀斑。
可奥古斯丁的梦中,她却温婉典雅,令人心神荡漾。
无数次过之后,奥古斯丁激动的心终于无法压抑。
他屡次尝试着与她交谈,却换来了冷眼相待。
当奥古斯丁发现,她和比自己高大强壮的哥哥相谈甚欢时,他回归了视线,每天的平静一如既往。
做完傍晚的祷告,奥古斯丁正打算回房休息,修道院的钟声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
原本寂静的修道院里,惊叫、吵闹、求救、祈祷,各种杂音不绝于耳。
询问了几个人,他终于了解原因,一大群乱民正在接近。
没多久,镇子方向传来火光,奥古斯丁知道他们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但此刻的奥古斯丁,感到的却不是惊慌失措。
他不顾危险,孤身一人朝着镇子的方向跑去。
镇上火光冲天,青烟迷人视线。
他像徘徊游魂,寻找心中所念。
直到那幕出现,奥古斯丁才回过神来。
暗自倾慕的那个女孩,已经惨死。
打着补丁的旧裙子也被撕碎……
他僵住了,整个世界随之崩塌。
不知多久后,魁梧身影出现在奥古斯丁的身后。
直到他猛然回头,才发现那是为奥古斯丁命名的约翰神父。
他没穿平时的教士袍,换上了轻便的束腰外衣,外面披着锁子甲。
除了那头显眼的秃顶,简直就像是个骑士。
看见是奥古斯丁,他便松了口气,收回了剑,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奥古斯丁和女孩。
最后,满脸呆滞的奥古斯丁离开了那房子,约翰神父背着他上了马,直奔修道院的方向。
途中,在燃烧的街道上看到了女孩父母的尸体,尸体躺在一堆,无法分辨到底那具尸体才是。
很幸运,奥古斯丁赶在难民之前回到了修大院。
这里人心动惶惶,他们拿出了修道院里为数不多能当武器的东西,守在院子里,等待魔鬼们的到来。
乱民们来到了门口,大声叫骂着要求开门,还朝修道院丢掷火把。
几处干草堆烧了起来,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岗哨上的僧侣颤抖着向老院长报告,外面的人黑压压一片,不计其数。
当恐惧笼罩众人时,修道院长站了出来,他用苍老的声音高呼光明与女神之名,同时命人打开小门,举着火把走了出去。
老修道院长对人群喊道:“我们皆为神明子民,应当互相扶持,团结友爱,停止这样的行为吧,我的孩子。”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并不打算,对这位年迈的神职人员动手,似乎是害怕神明降下神罚。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精壮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竟是为修道院土地上劳作的农奴。
院长刚想呼唤他们的名字,却发现记不清他们的名字。
老人向女神祈祷,希望能记起他们的名字,他们父亲或者母亲的名字。
直到最后一刻,那一刻,他终于想了起来,却没能再说出口。
那几位本地农奴,用棍棒将这位老教士,他们的地主活活打死。
修道院内一片哗然。
门外的乱民们开始用木桩冲击大门,奥古斯丁认为那大门年久失修,它的敞开就意味着奥古斯丁的死亡。
砰,门打开了,奥古斯丁眼睁睁看着身边许多僧侣和职员被乱民杀死,自己却无法动弹。
很快,他们盯上了奥古斯丁,但奥古斯丁等来的不是棍棒和刀叉,而是对方接连倒下的尸体。
骑兵举着火把追赶,难民四处逃窜,猎人瞬间成为猎物,局势片刻就被反转。
砍翻院中残余乱民,骑士们开始祷告。
奥古斯丁得救了。
……
那个惊心动魄之夜,令奥古斯丁无法回归宁静。
来到院长的葬礼上,奥古斯丁凝视着,他满是皱纹的苍白脸庞。
老者用一生侍奉神明,却如此回归神的怀抱。
与那些殉道者相比,老者的牺牲正如殉道者般,却没能换来改变。
他没能拯救那些僧侣,也没能拯救自己。
如果他不那么早决定出去,甚至还能拯救自己。
仁爱能不能拯救世人,他不知道,至少奥古斯丁知道,是力量拯救了他,而非仁慈与博爱。对于这种力量是否源自神明,奥古斯丁心中有自己的想法。
失去了尚未成型的爱情,奥古斯丁决心,要求自己守愿终身禁欲,直到生命尽头。
奥古斯丁确实始终贯彻这一事业。
同时,机会也在远处向奥古斯丁招手——修道院长为报答救命之恩,原本决定送你们兄弟二人到海峡对岸,去进修教会法以及其他进阶的知识。
因为奥古斯丁的聪慧和勤勉,院长更倾向于奥古斯丁。
但奥古斯丁的父亲执意让奥古斯丁的哥哥前去,还将院长写的推荐信藏了起来。
这样一来,奥古斯丁的一生很可能,将在这座乡下的修道院中打杂度过。
转机在冬天结束前来临,奥古斯丁不清楚这件事是幸运还是不幸,更不知道是否该为此感谢女神。
奥古斯丁的哥哥死了,也许他在走山路时失足跌落,被人发现后早已成为尸体,连家中唯一值钱的那一小块银子,也因此消失不见。
长子死去,只剩下养子的老农,别无他法。
临行前,大胡子神父约翰前来送行。
他慷慨地为奥古斯丁提供忠告,他用温和的声音引导奥古斯丁吐露心声。
“以上神之名,我有罪。我的心中依旧留存着各种欲念,希望仁慈的神能原谅我的罪恶,我将压抑欲念,刻苦修行,努力为自己赎罪,为世人赎罪。”
神父为奥古斯丁宣读福音,恳切地宽恕了奥古斯丁的罪过,待奥古斯丁起身准备离去时,他却说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奥古斯丁坚定的说,没有了。
就这样,奥古斯丁抛下身后的一切,踏上了修行的旅程。
在东部的阿尔勒,他师从来自拉泰的大师,主修教会法和拉泰法这些更加复杂深奥的知识。
奥古斯丁还需要深入研究光明教信仰、圣经教义,了解和研究洗礼仪式等其他宗教仪式的内容和规范,并且学习如何正确的进行,并在仪式中扮演相应角色。学习教会以及地方历史也是奥古斯丁的必须。
第一次长途旅行令奥古斯丁身心俱疲,在一场大病后,奥古斯丁蒙神的恩,最终痊愈了。
不断的学习的他,在众多修行者当中脱颖而出。
奥古斯丁的教导者们评价,他是一个充满智慧、信仰坚定的教士。
然而,奥古斯丁却不像许多故事中的主角,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
正好相反,奥古斯丁的青年时光被教会枯燥晦涩的知识给填满了,奥古斯丁的生活单调乏味,除了艰苦的学习、繁琐的杂物和日复一日的祷告外,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十年又十年,在多年清贫而艰辛的进修后,奥古斯丁终于进入了正式职员的序列。
主教在修道院中宣布了奥古斯丁的任命,随后堂区司铎与教会的其他神职人员,共同为奥古斯丁祈祷。
祈求光明神的保佑和指引,奥古斯丁用坚定的语气进行宣誓:我承诺忠于教会,遵守教义,履行职责和服从教权。
随后奥古斯丁换上了教士服装,院长给奥古斯丁带上特殊的教士帽。
在仪式结束后,教区向信徒们公开宣布,奥古斯丁已经是真正的教士了。
这里的修道院具有很高的自治权,许多低级神职人员可以结婚生子,拥有许多情妇,喝酒吃肉在这里十分普遍。
不少人会借用修道院的势力,从周围的村民那里榨取利益。
这里还是这个时代当中宗教辩论的中心,许多不同的声音在这座修道院当中盛行。
许多,在奥古斯丁看来似乎并不那么虔诚。
奥古斯丁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当中教士们的参差不齐。
有的,虔诚谦虚,清贫,而有的则善于敛财,豢养大量附庸和农奴,用手中的权力,谋取私利。
奥古斯丁提出教会必须以严格的界定来约束教士,不能让修道院成为只会谋取私利的地主。
作为一位新进的教士,奥古斯丁无法约束其他教士们的行为,只能在那些低级职员和僧侣身上,践行自己的严格。
奥古斯丁不止一次将自己的想法撰写成文,传给拉泰教廷,希望通过统一且严格的宪章,来管理修道院。
因此,奥古斯丁得罪了很多人,他们在明里暗里给奥古斯丁制造麻烦。
已成交给教廷的文书,几乎没有一封能顺利送出,但奥古斯丁依旧不知疲倦修改成果。
年复一年,奥古斯丁从未收到回应,他们全都认为奥古斯丁将以此为终点,在修道院当中郁郁终老。
这一年,奥古斯丁已年过五十,和许多年前一样。
走在修道院的长廊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端坐在镜头的石凳上。
阅读这一卷文件,看到奥古斯丁的身影,他呼唤奥古斯丁上前交谈。
虽然他穿着日常的教士袍,但根据奥古斯丁多年的修行和见闻,奥古斯丁看得出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士,也许来自拉泰教廷。
很可能是枢机团的教士,可能是枢机执事,甚至是枢机主教。
而老人正在查阅的,正是奥古斯丁写的宪章和建议。
他开口问奥古斯丁,我们看了你写的宪章,如今教会的处境危机四伏,而那些既不够虔诚又不够睿智的兄弟却在肩负着,主授予的职责。
老人点头表示赞同,说若是教规不够强力,教会将走向羸弱,倘若坚持践行他们,必定是一条荆棘之道。
老者再次问道,我们神圣的教会需要有一位殉道者般的人物,为我们敬爱的母亲、神圣的拉泰教会贡献力量,我们需要这样的一位殉道者。
奥古斯丁点头回答,我们需要力量,却未必需要殉道者。
奥古斯丁的这句话耐人寻味。
殉道是如今的教会推崇的,高尚品格和崇高荣誉,而奥古斯丁却在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面前,否定了殉道的意义。
然而,老人并不生气,说奥古斯丁这样的人成不了圣徒,却能成为一个强者。
“你的建议可以执行下去,我们将拭目以待。”
没等奥古斯丁回答,他便起身离去。
不久后,得益于教廷的受理,奥古斯丁被选举为修道院长,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奥古斯丁不觉得意外,因为奥古斯丁知道,那天偶遇的老者,他,不对,是他们,绝非奥古斯丁原本想象中的无名之辈。
从此,奥古斯丁与拉泰教廷的通信变得畅通无阻,而修道院中的所有人,也成为了奥古斯丁践行自己理念的对象。
奥古斯丁严禁神职人员和僧侣们,以教会的权利谋取私利,并全力倡导寡欲和清贫的生活,禁止他们外出用餐,所有触犯禁律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然而,压迫终将导致反弹。
修道院中的许多人公开反抗奥古斯丁,他们早晨离开修道院,直到傍晚才归来。
附近的人看到许多身穿教士袍的人,在酒馆里彻夜不眠。
奥古斯丁不得不严厉惩罚带头者,尽管他们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危害。
带头者在毫不留情的棍棒下,被打得几乎瘫痪,那是个爱占便宜的贪婪家伙,但对别人也还算慷慨,和许多人关系都很好。
惩罚没有生效,反而迎来更为激烈的对抗。
他们不仅在公开场合尖锐的大骂,还点燃了奥古斯丁的房间,奥古斯丁花费无数心血,撰写的文件都被付之一炬。
幸好当时的奥古斯丁并不在房里。
不久后,教庭了解了事情的缘由,只好召奥古斯丁前往拉泰教廷。
只要从拉泰城回到院中,意外就三番五次发生。
为了安全着想,奥古斯丁不得不反复前往拉泰,既为避开锋芒,也为增长见闻。
奥古斯丁前往神学院和教堂,聆听知名智者的教诲,前往古代遗迹,观摩古迹感悟思考。
主教劝奥古斯丁息事宁人,奥古斯丁却不由回想起了,少年的经历,指望息事宁人的忍者已成为了奥古斯丁的前车之鉴。
终于,当奥古斯丁再次回到修道院时,心慈手软不再成为备选,所有反对的声音都被一一探明。
他们或是被流放,或是在奥古斯丁的强力手腕下不得不屈服。
没过多久,修道院逐渐朝着奥古斯丁期望的方向转变。
……
奥古斯丁的做法褒贬不一,但他们,却用行动赞誉了奥古斯丁的行为。
教皇,提升奥古斯丁为阿尔巴诺枢机主教,奥古斯丁受他们的指示参加了兰斯宗教大会。
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作为宗座使者前往加泰罗尼亚,指导南方的光明军。
奥古斯丁第一次亲临战场,虽然他身材瘦小,对战斗一窍不通,但每个光明军,都在巨大女神像之下,见识了奥古斯丁的坚定。
他们眼中这位宗座的代表,不像那些普通教士般贪婪懦弱,也不像大主教般那样目中无人。
他们认为奥古斯丁是谦卑的,慈爱的,又是英勇无畏的,指引着光明军走向胜利。
在奥古斯丁为拉泰教会散播的信仰光芒照耀下,攻城者皆舍生忘死,一举攻下两座受异教徒控制的堡垒。
那之后,只带了十几名随从的奥古斯丁,又奉命前往北部整顿教会。
这一时代的北方人虽然已尽数归一,但这里的贵族们纷争不断,教会犹如一盘散沙。
北上途中,奥古斯丁的队伍遭遇土匪,幸好受到过路骑士帮助,领头那位虎背熊腰,恭敬尚且热情地与他问好,却没注意远处暗箭。
幸好有奥古斯丁将他推开。
于是,两位救了互相性命的人,也成为了彼此漫长旅途中,短暂的旅伴。
两人没有互相介绍,却聊得十分投机,尤其是内心深处那种渴求。
即便没有明说,也都表现在了两人的一字一句当中。
那天晚上,在他的帐篷中,虽然严守戒律的奥古斯丁百般推辞,还是破天荒的喝了酒,当然了,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这件事。
酒到正酣,话也没有遮拦,骑士理解不了,奥古斯丁如何能忍受教会的清规戒律,做个连只苍蝇都能把他噎死的教士。
而奥古斯丁却感叹,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出身高贵,从小就被培养为一个强壮的战士,战士答不上来,摇了摇头,又开始嘲笑奥古斯丁,恐怕从未体验过女人的滋味,奥古斯丁沉默了片刻,欣然回答道,不,我尝试过。
他见奥古斯丁神情恍惚,也就不再多问,自顾自的喝酒。
这样的插曲很快结束,在遥远的北方,迎接奥古斯丁的是,血腥残酷的内战和毫无秩序的教会。也许是为了躲避这场纷繁复杂的战乱,这里的大主教联合了许多势力,这使得神圣的教会,在内战中更显得混乱。
一时间,奥古斯丁对这里束手无策,他既没有一支足以撬动力量天平的军队,也没有足够的人脉支持。
糟糕的是,一些脱离教会领导的神职人员,加入了叛军。
对于出生在乡村,完全依靠自己的学识和运气,做到今天的奥古斯丁,对于这样的事情,绝非他熟悉和习惯,但奥古斯丁必须完成神圣教会托付的任务,并让教会的权威,重新树立在这极寒之地。
因拜访冲突双方调停,起初太过温和,换来他们不屑一顾,一次会面时他宣布,执意继续战争的一方将受到拉泰教会谴责,甚至将面临一支神圣的光明军。
双方沉默了,在奥古斯丁的威胁下双方同意谈判,通过会议对一系列权利进行了重新分配。
和平终于暂时降临,终于有时间重振教会的威严。
在部分虔诚贵族支持下,这里已重建了几个主教区。
奥古斯丁整顿了这些教区的规章,建立了这个世界最北端的大教堂。
又在北方建立了,一系列的教会学院和修道院,在虔诚信徒的捐赠下,教会土地的面积增加了。
那些心向神圣教会的神职人员,他的地位被大大提高了,而敢于违背誓约的那些,则被彻底清除了出去。
正当奥古斯丁完美的,完成了这些任务时,教廷传来噩耗。
那位受人尊敬的老者,将奥古斯丁从不起眼的修道院中,发掘出来的前任教皇蒙神召唤,离开了神在人间的国度。
奥古斯丁深感惋惜,但却并不觉得悲伤,因为奥古斯丁知道,在维护教会权利的荆棘之路上,他并没得偿所愿,走的太远。如今的奥古斯丁逐渐希望,由自己在这条道路上摸索。
……
当奥古斯丁完成了扫尾工作时,已经是一年之后,他收拾行装与随从们向南出发,准备迎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挑战。
一路上风平浪静,可当奥古斯丁风尘仆仆踏进拉泰城的时候,却发现城市中,充满了混乱和压抑。
街上那群目光不善的本地人,径直往教廷的方向赶了过去。
进入圣拉特兰教廷宫殿的厅堂,一群枢机团成员就围了上来,他们并没有询问奥古斯丁,北方之行的见闻,也没有夸赞奥古斯丁的伟大功绩,而是首先向奥古斯丁宣布:一年前继任的新教,已经回归神的怀抱了。
了解事情缘由的奥古斯丁,无法理解一年前,为什么要在如此艰难的时刻,选取这样一位百岁高龄的老者执掌教。
一位熟悉的主教告诉奥古斯丁,仁慈的老者意味着和平。
在教廷与世俗君主的斗争下,和平是罕见,也是许多人所向往的。
可惜,这样脆弱的和平也仅仅持续了一年。初他之外,再无他人有足够的学识、功绩、权威以及领导力,能坐上教皇的宝座。
事实上,许多人心中明白,一年前,前任教皇心中理想的继任者本就是奥古斯丁。但由于奥古斯丁的远行,以及枢机团队对和平的过度渴望,于是将那位,德高望重的年迈者推上了圣座。
新的选举开始了。
枢机团的30名成员中,有25个人参加了这次选举,他们中有6名枢机主教,15名枢机司铎以及4名枢机执事。
这四名枢机执事被分别派往四个地方,担任教廷使者,而另一名枢机司铎,则因为无法从管辖修道院的事物当中缺席。
即便一年前书记团做出了争议性的决定,但在这一次,奥古斯丁实至名归,被推选为新一任教皇。
然而,教会的虚弱,早就使得这座永恒之城暗流涌动。
市民们在一位反对派学者的领导下,开始对抗教廷的权威企图获得城邦自治。
奥古斯丁顶着压力,在混乱的城市中挑起重任,虽然选举结果已在广场颁布,奥古斯丁也开始履行教皇职责。
街上却每天有人抗议,店铺和民宅被抢劫,路上是不时发生争斗,神明已经很久没有降下旨意和神迹,奥古斯丁难以在这样的局势下,举办自己的加冕仪式。
一天没有正式加冕,教会的权威就会日渐衰落。
选举后的第六日,在有限的护卫下,奥古斯丁穿过城市街道,来到了圣博多路大教堂。
没错,为了误导作乱的人,奥古斯丁没有按照惯例在主日举办仪式,这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一路上,抗议的人群逐渐聚集,却没想象的那么多。
其中有少数,向奥古斯丁的队伍抛掷石块,不少侍卫都挂了彩,神职人员也没能幸免。
然而,奥古斯丁似乎真的受到了神的眷顾,所有石块都仿佛长了眼睛,绕过奥古斯丁神圣的躯体。
奥古斯丁毫发无损,昂首走进宏伟的大教堂,随行者无不惊叹。
闹事者,似乎也被奇迹震撼,只得悻悻离去。
教堂中,盛大的弥撒正式开始,枢机团的成员一起向奥古斯丁行礼,并依次上前亲吻奥古斯丁的手背。
随后则是所有的大主教和主教们,依次上前亲吻奥古斯丁的脚背。
奥古斯丁穿过圣伯多禄大教堂的殿堂,来到代表宗座的椅子前。
主持加冕仪式的枢机主教宣布,圣父,世界的荣耀就此消逝。
在完成忏悔之后,奥古斯丁坐上了宗座之椅。
三位枢机主教上前,轮流将就手放在奥古斯丁的头上,分别念道:
(1)神啊,在虔诚的心灵呼唤你时,你无所不在,即将出现,我们请求你与我们同在,与这位你的仆人同在。他已被选为使徒团中的最高裁判者,愿你赐他崇高的祝福,赐予他你的恩典,因为他已经到达了此地。
(2)全能的神啊,我们恳求你一贯的恩赐,将圣灵的恩典倾注在这位你的仆人身上,他作为我们教会的首脑,被任命为奉行神秘之人。愿用你全部的美德维护他的权威。
(3)神啊,你令你的使徒伯多禄在众多使徒中居首,使教会战胜邪恶。我们恳求你眷顾这位你的仆人,他从卑微之处荣登使徒位阶,愿他能不负此位,积累美德。
请在他承担教会重担时,帮助他,使他称职,并以你的光芒驱除邪恶。
然后,这年长的枢机执事将大批巾,放在奥古斯丁的肩上说:
接受这个代表着教皇职权的大批巾,将荣耀归于,光明女神和被祝福的使徒以及神圣的教会。
圣歌响起,奥古斯丁点燃祭坛后,再次登上宗座之位,在枢机院执事的祷告下,首席枢机执事摘下奥古斯丁的主教帽,为你们带上教皇的三重冠冕。
“你”不再是你,而成为了“你们”。
奥古斯丁不再是奥古斯丁,而被神明赐予了教皇之名。
终于,你们在程序和礼仪之上,都已经成为了教皇。
一位独一无二的教皇。
接下来,你们不得不焦头烂额的收拾这一大摊烂摊子,你们在教会管辖的许多地方建立了学校。
修建了新的修道院,又将许多有才干的主教提升为枢机团成员,整顿了教会的秩序。
你们为农奴争取了有限的权利,他们可以不经过领主的认可,自行决定婚姻。
为了维护教会的力量,你们以私人的名义,接管了教皇国范围内的许多领地,令他们的领主向你们效忠,成为你们的封臣。
你们还尝试与东方的兄弟班疆帝国结盟,以获得军事方面的支持,对抗南部的拉曼人王国。
当然了,最令你们头疼的,还是那位不断鼓动拉泰市民自治的反叛者。
你们对他恨之入骨,却无力从愤怒的市民当中将他揪出来,更不敢轻举妄动将他除去,甚至只能一直躲在教廷宫殿当中不敢外出。
终于,你们的机会来了,那位迟迟未能加冕的国王,屡次向你们寄来请求的书信,混乱的拉泰城,让奥古斯丁无法继续贯彻自己的理念。
在多番考虑下,你们痛苦的决定与他妥协。
你们邀请这位枭雄前来拉泰接受加冕,并宣扬拉泰人的皇帝应当是教会的捍卫者,守护者。
很明显,在还未真正获得力量前,你们希望借用他的力量,他终将成为教会的力量。
终于,在你们加冕教皇的次年,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君主来到了你们的面前。
你们与他二人相视一笑,虽然这是一次私人的见面,但你们并没有之前在北方的见面时那样,无话不谈。
如今的你们,在与生俱来的人性之上,已经承载了更多的东西。
你们与他各取所需,这位战士国王,在抓捕并处死叛逆者的首领之后,获得了你们的认可。
这一年,在你们的见证下,新一任拉泰人的皇帝诞生了。
你们赐予他帝国之剑,希望他以此捍卫教会的神圣权威,但你们却在仪式的称呼中潜移默化,弱化了皇帝的权威。
皇帝没有食言,相反的,他对奥古斯丁要求的事情,贯彻的过于彻底。帝国军队在拉泰城中大开杀戒,所有被怀疑为叛逆者的市民,都被无情杀死。
这场清洗当中,上千名手无寸铁的拉泰市民被残杀,但皇帝显然没打算把教廷彻底解决,这一问题。
屠杀结束后,他很快就北上离开了,一路上还劫掠了许多城镇,其中有许多是你们的领地。
而拉泰城中的矛盾却进一步被点燃,你们不得不在女神面前自我反省,利用这种毫无保障的力量,来保护教廷,是否过于冒进。
随之而来的就是坏消息,盟友班疆帝国,在与拉曼王国的战争中失败。
你们不得不与拉曼人达成和解,他们并无意摧毁教皇的统治,反倒愿意与你们结盟。
条件是你们要将东部许多领地割让给他们,而他也将在形式上成为你们的封臣,向你们效忠。
这样的条件在名义上显然是荣耀的,似乎能为你们教会的代言人,获得真正的力量,但实质上,却让你们失去了宝贵的领地。
更糟糕的是,由于前任教皇与拉泰人的皇帝签署的条约,你们与拉曼人的结盟被皇帝看作了背信弃义。
雪上加霜,一位大主教在翻译你们写给皇帝的信件时,耍了点心机,令皇帝陛下误认为,你们在措辞上将他也视作自己的封臣。
随后的日子里,帝国的诸侯又扣押了一位你们派遣的使者,你们不得不置信皇帝“温和地”谴责这一行为。
矛盾的种子已经埋下,即便你们已经派遣了使者澄清了一切,但这位好战的君主并不会就此罢休。
他挥军南下,在教皇国北部大肆劫掠,他逐渐失去了对你们的敬意。
在信件中,也开始将自己的名字放在你们之前,即便他始终没有真正对教廷动武,但却令你们日日寝室难安。
帝国之剑不再为维护教会而出鞘,反而成为了,悬在宗座之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你们准备了自己的北境之行,打算再次效仿当时的行为,将教会最后的权威作为筹码,与这位老朋友再来一次博弈。
如果不撤出北境,则将革除他的教籍。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北方的战争并未休止。
你们确实履行了诺言,革除了皇帝的教籍,但这又能给你们的继任者带来什么呢?
当你们尝试通知那些所谓的封臣时,希望他们召集骑士,召集士兵与帝国军队抗争时,他们中的大部分嘴上应允,却迟迟没有实际行动。
如今你们已经年近六十,劳累和恪守清贫,使你们身体每况愈下。
终于,在某个阴沉的早晨,你们在寥寥数位仆人的护送下,悄悄离开了拉泰城。
这一年秋天,一座僻静的村庄里,你们躺在连着小院的别墅中。
那位赠给你们奥古斯丁,这个名字的大胡子神父约翰,已经被仆人唤来,你们的这位挚友头发已经花白,但身材依旧魁梧,只有那弯曲的腰背在他身上,印上了岁月的痕迹。
但此刻的你们,却更比这位年长的神父看起来沧桑。
你们知道,最终的时刻终将来临了。
约翰神父用柔和的声音再次询问:“你们是否需要忏悔?”
你们吃力地点了点头。
他平推旁人,将耳朵凑到奥古斯丁面前,你们用剩下的所有力气忏悔道:“我们向全能的神忏悔一切罪过,我们诚心悔过,为我们曾经的无知和愚昧忏悔,为我们曾经作为一名枢机主教,在北上途中纵欲饮酒忏悔,为我们曾经的软弱无能,导致神圣教会的力量受到损害忏悔……但我们并不后悔践行这一切,我们不后悔苛刻对待修道院成员,不后悔为教会的权威引发战争,不后悔为了维护教会的力量收拢封臣,唯一后悔的,仅有一事……”
约翰神父没能听到你们的最后一句话,一只苍蝇飞进了你们的喉咙,提前中断了你们的发言。
遵从本人的意愿,约翰将你们葬在了乡下偏僻的角落,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石棺当中,你们的脖子上挂着,他赠予的木制简陋光明架,以及雕刻着神像的不起眼银块。
手上,则握着象征教皇都身份的绿戒指。
在你们的墓前,约翰神父自言自语道:“无人似他可悲可叹,宗座圣位满是荆棘,教皇法衣遍布尖刺,终将压倒宽阔双肩,如非畏惧神明,他却为何离家远去?”
最终,约翰神父以光明女神的名义,宽恕了你们的罪孽。
宽恕了你们,唯一后悔的那件,没有说出口的事。
在这里,教皇奥古斯丁的灵魂终于可以安息了,这里没有战争,没有畸变,没有任何烦恼。
他将在一个年轻人的躯体上,以另类的方式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