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说什么?”大姐放缓攻势,松了松肩膀,“人变少不正好说明我们的消耗奏效了?”
“……大姐,我们都知道那些土著肯定在计划些什么。”周松林无奈指向变亮的铁屋过道,“这个建筑的能级正在加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想释放这些金属的力量来抹去我们。”
江恒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能想到的事,资深者也肯定能想到。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突围冲出去?”
大姐说出了江恒预想的后半句话……只是结果不尽相同。
“算了吧,周松林。按现在的蓄能速度,这种冲击根本威胁不到我们。不用再消耗了,我们就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吧。”
随着过道的亮光增多,过道中土著的凝重神色就连江恒都能够看清。
他们是如此紧张,紧张着这些神秘敌人的实力……紧张着自己计划的进行。
“他们有他们的计划,我有我的。这些土著既然误解我们是区划里的人物,那么他们就不会拿出更高层级的,也许是用来搏命的手段。”
大姐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确信。“留在这里,我们才不会有危险……需要担心的反而是这又着了诡异的小子。能把你骗到,这笑魇可是油滑得很。”
江恒理解了。
大姐从来都不是个莽夫,没有莽夫能在这种恐怖的诡异世界活下数轮之久。
看看那些土著吧,他们只是固守过道,自以为不被发觉地慢慢后撤着。
他们也许听懂了大姐的话,但并不在意,因为他们更相信她只是在故弄玄虚。
比起坚信了数年,也许十数年的经验与惯例,谁会去相信一个陌生敌人的嚣张话语?
没有。
所以大姐的想法将会实现……也因此,笑魇的计划同样会成功。
江恒再看向周松林,现在也许唯一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人。
“你果然是这样想。”他的语气同样平静,仿佛早有预料,“我当然赞成这个看法了,大姐。”
……是啊。
换作是自己,应该也会被大姐说服。
江恒明了笑魇的阴谋,那又怎样?他能说服这两人吗?他能够阻止笑魇的阴谋吗?他做不到。
大姐和周松林可能在他身上找出几十个怀疑的地方,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笑魇还能再制造出几十个。
相对地,他们能相信自己的理由就显得那么单薄。
太脆弱了。江恒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过去如此,此刻亦然。他心中的那点光亮飘摇着,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周松林向他走来。
“所以,我不会劝你该怎么样……我只想听听江恒打算说些什么。”
“你还是老样子,优柔寡断。”
大姐嗤了一声,很不满意的样子。
至于江恒,他看着在自己面前蹲下的周松林,两人相顾无言。
“……你不是已经赞成大姐说的计划了吗?”
“是。不过这和我来听一听你的话并不冲突呀……你先前不惜招引土著也要喊我的名字,是想告诉我什么,对吧?”
“当然了。”江恒将视线移开,“但我突然意识到,即便告诉了你……也没有理由让你相信。”
“这样啊。”
江恒好像没有继续要说的意思,周松林皱起眉头。
“如果你不打算说的话,我可不会接着问你哦?”
“…………”
周松林叹气,站起身来,准备回到大姐身边。
“就算我全都告诉你,你会相信多少呢?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江恒丧气地说着,他更多是说给自己听。背后传递的疼痛感受已经深入脏器,喜悦的,悲痛的,绝望的情绪在那里生长着,很快他将不得不去注视。
“……我不知道你在笑魇的眼里看到了多少,”大概是感受到江恒话语中的情绪,周松林停步,面色凝重地说着,“我会尽量去相信你,不要放弃希望。”
尽量。这个词的分量足够吗?
江恒闭上眼。
“诡异是无法理解的存在。就算计划得再周全,准备的再充足,那份自信也会在与它们的遭遇中被轻易击碎。”
周松林静静地听着,不远处的大姐则干脆抱起了双臂,不置可否地看着江恒。
“依靠人的力量……微小的力量,是不足以战胜诡异的。因为诡异不能够被击败,只能够被限制……而当它突破限制的时候,人就会失败。”
土著们低声交谈着。布防的人已经更换了一批,金属的装备更加精致复杂……他们严阵以待,浑然不知这阳谋即将破碎崩塌。
“合作与信任,这看上去是我们对抗诡异时,唯一可靠的东西。它们真的可靠吗?谁又说在不可理喻的诡异面前,人的关系不会像丝带一样被揉捻断开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姐终于不耐烦了,出言打断江恒,“是想靠这些来干扰我们的心境,好来污染吗?”
周松林却是摇摇头。
“……他是在明确自己的心境。”他说着,将已经变得有些旧的手套摘下,“不管他之前有没有被笑魇影响,现在都一样了。”
江恒抬头,看向铁屋顶部。
杂色金属随意地拼砌在一起,通过柔和的,现在已经变得激烈的神秘力量支撑。江恒看到银色的影子慢慢上升,汇入黑色的——那应该是大姐的阴影——之中。
它们在空中飘荡着,将渐强的光芒染上不可见的黑。它们的面积在逐渐弥散扩大,每一秒都更多些。
笑魇的降临,似乎再无法阻止了。
“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卑微了,无法改变什么。”江恒低下头,他的背部已经不再有痛感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些东西。
“这是诡异制造的囚徒困境。诡异会在天空监视这一切,而我们在它的观察下永远无法建立信任。”
颤抖了几下,江恒本该瘫痪的腿部和双臂抽搐起来,平静,然后慢慢地站立,像一个还在学习行走的孩子。
大姐啐了一口。“妈的,主神残次品。”
周松林已经将另一副手套拿了出来。
“江恒,如果你这样选择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和你与命相搏了,你明白吧?”
“我明白的,但是过去的种种选择将我推到此刻……现在我没有选择。”
江恒说着,将“过去”二字加重。
他笑了,凄惨的笑容,苦涩的笑容,那些阴影——裹缚银色的,或者干脆是纯黑色的——像发现糖果的孩子,从他的头顶钻回,钻入。
“我想活着啊。”
意识沉进黑暗,融入,消解,像雨滴汇入湖海。无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