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城，将军巷，下马桥。
这是城内颇为繁华的酒肆勾栏之地，桥下就是城外新安江的支流，这条穿城而过的河流直往东奔而去，沿河所设皆是繁华的商铺，河面上商船来往不断，时不时便有吆喝声响起，不是叫卖着买货卖货，便是船夫招呼人避让的呼喊声。
而下马桥边的拐角处，正有一处茶馆，茶叶不错，又占了个便利的位置，是过往行商最喜歇脚休憩的地方。
而在这种地方，也永远不缺天南地北各式各样的消息。
这不，近些日子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奇石案便是众人茶余饭后无法省略的话题，不仅因为此事内情神秘莫测，也因事情本身还牵扯到应奉局的朱勔朱应奉！
须知那奇石本可是朱应奉要献给官家去的，可那孙贺不知怎的迷了心智，竟自己留下了一段时日，终致离奇亡故，如此背后到底什么故事，是否有人要以献奇石的名义暗害当今官家，个中猜测，不一而足。
但此时倘若一个处理不好，那便是谋逆大罪！
莫说那献了奇石的，便是睦州府上下一干官员，乃至朱应奉，都没好果子吃！
至于市井之间，除了谈论官家这奇石癖好外，目光自也聚焦在那献奇石的女子身上，尤其当众人知晓此女子竟还是位俏寡妇，话题便显得更为热烈了。
“听说那寡妇生的俊俏美貌，风骚的紧，定是那狐媚子化身，俺们那孙知县就是被她迷了心智，结果，日日笙歌，夜夜春宵，就在床上一命呜呼了！”
“俺也听说了，说这孙知县死时两眼圆睁，满脸通红，身体干瘦，分明便是被人吸干了精气的模样！至于甚奇石成精害人，那都是官府遮掩难堪之事的说辞罢了！”
“啧啧啧！真不知道那乔大娘生的何等漂亮，倘若能让俺一窥真容就好了！”
“你还想见真容？别看了一眼连魂都丢了！”
“丢甚魂？俺可不怕，真有那天仙女子，能一夜风流，死也值得！”
“那乔大娘倘若真有如此漂亮，要俺说，还献甚奇石？不如把她献上去得了！岂不方便？”
“嘿！这就是你不懂了！不知你可曾听过，俺们这位官家可与常人不同，爱奇石甚过爱美人！”
“……”
一群城中闲汉嬉笑谈论着这件奇石案，彼此间说的是有鼻子有眼，也让不少旁边的听众是啧啧称奇不已。
真要说，一块石头能杀人，谁都不信，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也就难免令人遐想非非。
只是这几人正说得欢快，一旁桌上，却有人砰一个小拳头砸在了桌上，怒目而视过来！
“你们这群懒汉，都给二丫闭嘴！”
云灵瞪着眼睛，咬牙道，“乔大娘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她是个好人！不是什么狐媚子化身！”
那几个闲汉被人打断了话茬，自是心头不满，其中一人抬眼看来，发现是一个小娘子，禁不住就笑出了声。
“你这黄毛丫头，怕是毛都还未长齐，可知晓俺们在说甚？”
他斜眼看来，淫笑道，“无妨，不如过来陪哥哥吃酒，待吃好了，与哥哥睡一晚，哥哥与你细细说说这奇石案，你便知晓此中事情快活，兴许也想做个狐媚子了！”
“你……闭上你的臭嘴！”
云灵何曾被这般欺辱过，顿时气得拿起身前茶碗，就砸到了那闲汉头上。
“哎哟！”
茶水滚烫，那闲汉立时便怒了，跳脚起来后看向云灵，撸撸袖子便要招呼同伙，好给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一点颜色看看。
砰！
却不想，只听得一声闷响，那茶桌上突然就出现了把厚实的铁剑，一个穿着僧衣的老和尚过来坐下，道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方才是在调戏小徒么？”
闲汉瞅了眼这个干瘦的老和尚，禁不住便出声道：“便是爷爷调戏的，你这贼和尚又……”
砰！
还未等他话说完，众人只听一声巨响，这闲汉已是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扑通一声便落入水中，不知生死了。
“快救人！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
一时间，整个茶馆又热闹起来，空明冷冷看着一群人围着水面忙活，倒是很淡然地喝了口茶，眼角余光只扫过剩余那几个闲汉。
“算……算你狠！救人！”
那几个闲汉自知不是空明对手，丢下一句狠话，也就去河边救人了，还有一些旁观的，口中骂着贼和尚杀人了，便跑去告官。
云灵看着这一幕，转转眼珠子道：“师父莫怕，倘若官差来拿我们了，二丫陪你一起去大狱里！”
空明神色平静，摇头道：“徒儿，你若是想走一趟睦州大狱，只消同师父说一声便是了，师父杀几个人，名头也就够了。”
云灵眨眨眼道：“师父，刚才那贼汉难道还活着么？”
“……约莫只是断了几根骨头吧！”
“还好，还好，师父以后还是下手轻点，不然我们要是下了死狱，可就去不了北地，见不了你那师兄了。”云灵说着，竟也是很淡定地坐在那里，并未有跑的迹象。
这几日来，云二丫同空明就在这睦州城中盘桓，不为其他，自是为了她翁翁。
只是奇石一案如今据说已上达天听，是连蔡相都知晓的事情，特令彻查此中内情，倘若所献奇石有问题，莫说那乔大娘，便是整个石塘镇都要以谋反罪论处！
如此大事，其内情到底如何，自然不是云灵和空明两人可以探听清楚的。
所以虽在睦州城有些时日了，但云灵到现在也只晓得，翁翁便有官身也被关押在睦州城大狱中，以待候审，至于乔大娘，更是被打入了死牢，似是不论最后查处结果如何，都是死路难逃了。
由此眼见着一直打听不着翁翁的消息，云灵便想着干脆找机会也进大狱中去，兴许有机会见到翁翁。
只不过她的想法到底天真，空明摇摇头，轻声道：“傻徒儿，你就是进了大狱，也见不着你翁翁的，那地方又不是左邻右舍的房子，还由得你走街串巷。”
云灵愣了下，一时间也犯了难，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路子好像是不太行，可那该怎么办？
总不能让便宜师父去劫狱吧？
正想着，忽然间好几个人突然进来了茶馆，不由分说地便朝云灵这一桌挤来，空明眉头一挑，立时冷眼看去，手已抓住了身边的霸刀剑柄。
但云灵却见得其中相熟的一人凑近来，低声飞快说道：“云二丫，速速同俺走，俺们军长来了！”
军长？
云灵愣了下，虽不知这又是什么称呼，但很快便意识到，是徐大哥来了睦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