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了整整一刻钟,宇文坚这才说道:“高句丽先出兵为盟长,由东向西而伐。
我与扶余,由北向南,转东而进。
先入大棘城者,分大头。”
“好!先入大棘城者,分大头!”
依罗率先起身支持。
仓助利对自家当然也是信心大增,没道理先准备者还能跑到后面,紧跟着道:“先入大棘城者,分大头!”
宇文坚端起汤碗,举起道:“以此头鱼为证,三部结盟,共伐慕容!”
“善!”
高句丽的热情显然是炽烈的,仓助利宴后便匆匆启程,往国内城而去。
宇文坚则是辗转逗留了几天,这才与依罗并肩而行。
“大王此次得鱼,又得技,今后当能解一时之急。”
依罗承情道:“这还要多谢世子慷慨相授,我扶余百姓皆念世子恩德。”
宇文坚摆摆手,提议道:“你我两家有共同的敌人,今后当多多联系,这头鱼宴不如年年举办下去。”
依罗眼神一转,道:“如此也好,既能增进两家的情谊,也能互通有无,当如此。
世子此次拔得头筹,本王提议明年的头鱼宴,吾儿依玄来当这宴会之主筹备。”
眼见依罗要为儿子铺路,宇文坚点头道:“如此,大单于也会派亲子参加。
今后每年,我大宁的商队将往来幽州和扶余,大王可持鹿椅一角来购买所需,商队只认鹿角不认人。
我的商队会花物资来赎买鹿角,直至鹿角椅复归大宁。”
依罗暗暗吃惊,原来宇文坚送鹿角椅打的是这个主意,有此椅在,两家的商贸就握在自家手中,称之为黄金所做,一点也不夸张。
依罗大笑道:“那就多谢世子美意了。”
宇文坚笑道:“都是同殿为臣,两家应当和睦共荣才对。”
“是极,是极。”
宇文坚拱手道:“大王,那咱们前线在会,告辞。”
依罗笑道:“玄儿,替为父送送世子。”
“诺。”
......
仓助利回到国内城后,高乙弗利即刻以北部大人高奴子为前锋率先开拔,自己则亲统大军为后,对慕容鲜卑发动突袭。
大棘城,慕容廆本还在犹疑宇文步六服缓慢西撤是什么原因时,却先收到了高句丽大军东来的消息。
“大哥,这帮狗奴怕是见我家跟野人家打累了,想着来占便宜!
决不能放过他们,这次咱们一定要把他的国内城一把火给扬了!”
慕容运气呼呼的拍桌喝道。
由慕容运领头,慕容氏的贵族纷纷附和。
随着慕容氏的崛起,周遭多是被伐之部,打仗他们有着绝对的心里优势。
慕容廆瞧着沉默不语的慕容翰道:“翰儿可有话说?”
慕容翰思索道:“父亲,这次会不会跟野人家的辽河大营西撤有关?”
慕容廆认真道:“你是说他们有可能会联络起来?”
慕容翰点点头,道:“先前扶余人和高句丽人是畏惧我家不敢参与进来,但三年攻伐,我家和野人家都成了疲兵,保不准他们两家也会见机参与进来。
王俊在邺,幽州地面上晋军势微,不关存亡,是不会轻易下场的。”
“老三,步六服的骑兵多久能杀回来?”
慕容运道:“按路程得三四天功夫。”
慕容廆决定道:“做最坏的打算,传令各部向大棘城聚集,坚壁清野,以拖待变。”
“诺。”
......
回到辽河大营,宇文坚瞧着各部集结起来的兵马陆续赶来,整个营地都乱糟糟的,遂在营外不做停留,直接走进了帅帐。
他明白一旦仗打起来,留给他操作的机会便不多了,故决定给心急的高句丽人再添一把火。
拜见宇文步六服后,宇文坚提议道:“二叔,大军集结的如何了?”
宇文步六服随口道:“大营周遭今日估摸有三千骑,今夜临近的部族能再赶来一千。”
四千,不少了。
宇文坚提议道:“二叔,我提议不等后面的骑兵了,明日一早就开拔南下。”
宇文步六服停下手中的活,抬头问道:“哦?这是为何?”
宇文坚解释道:“侄儿观高句丽有速战之心,我军若是急下等于逼他一把,其为了抢功,必然会提速而下,路上先耗他半身力,不然我怕他们跟慕容家打不久。”
如此一来,岂不是大军前后脱节。
宇文步六服斟酌问道:“扶余人也不等了?”
“先急后缓,我不存灭国之心,贵在借刀耗人。”
宇文步六服也不是犹疑之人,虎目盯着宇文坚道:“三千骑兵可控的住?”
宇文坚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可。”
“好,你现在是千夫长了,统帅前锋军率先开拔,统罗突做你的副将。”
宇文坚扶胸道诺。
襄平。
护东夷校尉府,校尉李臻听着信骑的消息,俯腰看着面前的沙盘,辽东大地皆在其上,嘟囔道:“国内城里的高句丽,喜都城内的扶余,宇文部的辽河大营,慕容氏的大棘城,周遭诸胡皆有动作。
这是要翻天啊,查出什么原因了没有?”
“高句丽王高乙弗利举盟起兵,扶余王依罗和宇文部的万夫长宇文步六服是附者。”
李臻判断道:“他们都是慕容廆这些年的苦主,这次是知道我大军不在幽州,想着报仇来了。”
“校尉,咱们要备兵制止吗?”
李臻直起腰,望着亲卫道:“怎么制止?直接出兵?帮谁?
幽州的兵马现在都在邺城,就我麾下的几千兵马,还都散在诸郡内,集结起来耗时费力。
胡人之间的恩怨,先打打吧,不消耗点人口,本校尉还睡不踏实呢。
不出兵,但准备还是要做的。
你传令下去,先让素喜连、木丸津这两部鲜卑集结起来,随时准备进入慕容氏境内。
校尉府下兵马集结待命。”
“诺。”
虽然心里对王俊插手国内的事有所不满,但好歹幽州军讨灭不臣也是忠君之举,想到此处的李臻又吩咐道:“派人把消息传给安北将军,庞本那贼处,也派人去说。”
“诺。”
辽东的信骑沿着官道和海路速下幽州。
在慕容部境内,飞奔的信骑将最新探查来的消息急送大棘城。
一入城门,沿途皆是各处牵来的部族百姓,适龄男子尽数从军,而老弱则搬运守城物资,以待护卫都城。
慕容运等在府门前接过急信,快步走进议事堂内。
此时慕容部的各级将官戎装而立,随时准备开拔出征。
眼见慕容运的急态,慕容廆哼道:“慌什么?念。”
慕容运赶忙打开信,念道:“北面探马来报,宇文部的辽河大营数千骑今早速下,打燕字旗,不日便要速入我境。
东北探马来报,高句丽大军在途中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其先锋主将高奴子竟然抛弃辎重,轻兵袭来。”
慕容部几曾受过这等照顾,败军之将还敢言勇,堂内鼓噪声不断。
慕容翰分析道:“宇文莫圭被封燕公,他若来,必然不会只率千余骑。
此次高句丽乃为盟长,莫圭岂会甘于人下。
依儿看,此次宇文部的先锋将,应该是世子宇文坚,否则宇文部内没人敢用燕旗。”
慕容廆气笑道:“看来宇文部和高句丽是连扶余人都不等了,这是真当我家是块肥透了肉,谁都想来争着咬一口。”
慕容运沉声提醒道:“大哥,宇文坚身后还有宇文步六服,高奴子身后,还有高乙弗利的大军,两家此时投入的兵力看似跟我家相当,但稍一拖延,必然是重兵云集,恐有当年莫圭围我大棘城之态,决不能掉以轻心啊。”
慕容廆岂会不知道跟宇文部耗了三年,耗空了家底,此时部族百姓入城,是助力,亦是拖累,非速决不可,粮食永远是聚集者的痛。
沉思许久,慕容廆对着麾下将帅问道:“尔等可有破敌之策?”
这几年不好过的孟晖率先开口道:“宇文部轻骑速来,当比高句丽步卒要快。
大都督引主力骑兵迎面击之,当能借助兵力优势野战速败,挫其锐,吓其后。
届时大棘城坚城,高句丽围城难下,士气必挫,我骑兵兜头回转,当可破之。”
“先西后东?”
慕容廆琢磨着孟晖的话,显然老小子有私心,是真怕被宇文部逮住,寻他的叛逃之罪。
不置可否的慕容廆再次问道:“可还有策?”
孟晖闻言自知策短,索性勾头待命了。
慕容翰见诸将不语,壮着胆子道:“父亲,儿倒是觉得先东后西或许更为妥当。”
“哦?说说。”
慕容翰解释道:“其一高句丽乃盟长,只要我军重创之,其余跟附的扶余和宇文两家,当怯战心。
其二扶余军未来,高句丽和宇文部就开始拼速争功,可见其心有二。
宇文部骑多,攻城无力,高句丽步多,攻城手熟。
若按孟将军的意思,先西后东,大棘城必然要在高句丽精兵的围攻下苦守,我骑兵主力一旦抓不住宇文部的骑兵,亦难兜头回救,故扬两部长之事,万万做不得。
用坚城去拖宇文,用铁骑去破高句丽,方为上策。”
慕容运闻言两眼冒光,附和道:“翰儿所述,当应之。”
慕容廆道:“尔等只见眼前,为何不顾大局呢?我慕容部乃朝廷麾下,若无我,谁可再制宇文?
战亦需战,调和亦需调和。”
说着慕容廆起身下令道:“诸将听令。
慕容运,你带城中将官和部族守棘城。
慕容翰,你持我都督印,南向蓟城求援,务必使王俊出面调和结束此战。
孟晖,你与诸将率大军,随本都督西取高句丽。
这次本都督要让高乙弗利好好长长记性,他叔叔高相夫能侥幸多活两年,不是因为他的勇武,而是因为他躲在龟壳子里不出来!”
“诺。”
宇文坚所统骑兵,一入慕容部境内,立刻放慢了速度,大量的哨骑被撒了出去。
瞧着路上的部族骑兵并肩而下,脏兮兮的皮帽下,皆是对前路的畏惧,牧民成军,战心欠佳。
宇文坚驻马在路旁观势,统罗突打马而来,询问道:“千夫长,半日内咱们就能看到白狼水,咱们什么时候东转?”
“为何要东转?”
“不东转怎么去大棘城?”
宇文坚笑道:“我用奔进骑兵去攻城,你怕不是脑袋抽抽了。”
统罗突有些脑袋发懵,咱着急忙慌的南下,不就是为了打慕容家一个措手不及?
宇文坚问道:“进入慕容境内,你也瞧见了,除了游骑探马,你还见过半个部族留在村里?”
统罗突摇摇头。
“这便说明早我们一步,慕容家便开始坚壁清野。
你就算奔袭往东,冲到大棘城下,要么是啥也捞不着,要么就是钻慕容家的圈套里。
所以此刻急不得。”
统罗突已经察觉宇文坚和父亲用兵方式不同了,问道:“那我军就一直南下?”
宇文坚拄剑道:“我们的目标是废弃的柳城,只要扼住此地,慕容氏就跟燕山以南的蓟城断绝来往,王俊和段部晚一分知道,慕容廆就多损失一分。”
见宇文坚已有计划,统罗突扶胸应诺,大军迅速南下。
又行了半日,距柳城不过二十里路时,探马飞奔而至,禀报道:“千夫长,西面发现了慕容氏的骑兵,二三十骑,皆是披甲精锐。”
宇文坚勒住战马,笑道:“活该咱今个开张,大军行程不变,普拔你带着大宁百骑去,擒下他们,要活的。”
普拔应诺,提着槊拍马而去。
慕容翰正打马奔进,突然见南北两面各数十骑围来,他勒住马吃惊的望着此景,在这能遇上敌骑,那通往蓟城的路岂不是已经被断了。
“大公子,咱们该怎么办?”
想起自己的任务,又摸了摸怀里的求援信,慕容翰咬牙道:“尔等可愿跟我冲过去?”
“敢不效死!”
“好!今日就痛痛快快的杀一场!”
慕容翰大喝一声,催马提槊,麾下骑兵并行如凿,直奔大宁骑兵的结合处而去。
慕容翰策马挺槊,无畏强敌,麾下精锐长槊如林,似离弦箭迎头飞过。
普拔见状暗呼一声糟了,急急呼喝绕后的骑兵兜头,但射出去的箭,岂会轻易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