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翻卷,烟雨氤氲朦胧,剑庐大半山体隐在雾中,骤雨初歇,偶有鸟鸣打破山道的寂静。
小竹峰的山脚,立着根根霜竹,竹林沿顺着山路两旁生长,蔓延一路向上扎根摇曳。
这种霜竹,四季生长,质地坚韧而挺拔,生存能力极强,竹皮白如霜,价值不菲。
教宗一行人,踩踏在湿润落叶上,排开浓浓山雾,在寂静山道中行走,没有惊动任何人,沿着山道向上走,愈是靠近小竹峰山门,山门前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
赵七的葬礼,四境疆域来了许多人,全部聚集在小竹峰山门前,他们笑意盎然,言笑晏晏,脸上洋溢着笑容。
参加赵七的葬礼,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活着的时候,天下有太多人战战兢兢地活着,唯恐赵七拎剑找上门,如今赵七死去,笼罩在众人头顶之上的阴霾尽数消散,自然大快人心。
“教宗大人到!”
小竹峰山脚,迎客守山门徒朗声一呵,浑厚的声线穿透浓浓翻涌的山雾,压盖在小竹峰山门前的嘈杂声,惊动了剑庐的客人,落在众人耳中。
山门前的嘈杂声,一瞬消失,小竹峰山门变地寂静,三两呼吸后,小竹峰山门前再度爆发出更大的嘈杂声。
不过这次,他们议论的话题对象发生转变,由赵七转变成了这座天下地位最为尊崇的教宗大人。
论实力,教宗大人年迈而老朽,行将就木,没有半点修为力量,他们这些在四境疆域擎天巨擘般的通天人物,自是不惧。
可论地位,教宗大人是这片大陆上最为尊贵的人,其地位与声望,可与皇城中端坐在真龙宝座上的皇帝陛下相当。
四境疆域内,无论身份地位,圣山山主、书院院长、世家大族……乃至天底下其他修为通天的大人物,但凡见到教宗大人,都要给予足够分量的尊重与敬畏。
很快,聚拢在小竹峰山门前立时有人行动起来,向着被浓浓山雾笼罩的山道一路狂奔下去,他们要在第一时间内向尊贵的教宗大人表达最为崇高的敬意。
山风清爽,浓雾排开,离开山门,奔掠至山道迎接教宗的那批人中,居于最前首之人,率先看到在浓雾山道中缓步而行的教宗一行人,当即停下奔掠的步伐,整理仪容,遥遥对着教宗大人,躬身行礼道:“教宗大人……仁心斋向您表达最为崇高的敬意。”
山风掀起他漆黑如墨的大袍,大袍边缘处,镶嵌着灿金细线,大袍的背后,黑鸦乱舞,宛如九天星辰在其间闪耀,肃杀气息凛然,切割着浓浓山雾。
仁心斋斋主前来参加赵七的葬礼,自然不会是为了缅怀与伤感,他是来确认赵七是否真的死亡。
仁心斋与赵七之间有着永世不可磨灭的仇恨,赵七生前杀的许多人当中,仁心斋绝不在少数,这笔仇债,双方积怨极深,无法磨灭。
赵七突兀暴毙,讣告传遍整个天下,仁心斋是带着质疑的,坏事做尽,恶人长命,古来皆如此,赵七那样的人,仁心斋绝不会相信会突兀死亡,一定要亲眼看到赵七的尸体,方才会放心了结这桩仇恨。
老教宗在乔桐搀扶下,在湿润山道上颤巍着身体缓步行走,他的年纪未免太大了些,以至于简单行走在山道上,双腿便止不住的颤抖,尚且还没有走几步,胸膛便剧烈起伏,好死随时会在这清爽山风吹拂下,就此了结生命。
支撑着老教宗站立在山道上不至于坠倒的原因,大抵是心中升起的一股登山意志力,他行走的缓慢,跟随在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身后的一众随从,自然也是缓慢。
白袍随从们耐心极好,一路所行,低眉垂目,无人出声催促,更不会有人大声斥责,他们只是非常有耐心的静静跟在这位老人的身后,如山间吹拂起的清风,安静而宁和。
站立在山道上,躬身行礼修为通天的仁心斋斋主,面对如此平凡而普通的老人同样极富有耐心。
“金风楼愿与光明同在……”
亦是几乎在仁心斋斋主到来的三两呼吸内,老教宗的前方又出现一批人。
高大的男人,身材魁梧,金风楼楼主,在四境疆域内地位煊赫而超然,他身穿白色袍服,衣襟边缘处镶嵌着一圈湛蓝色丝线,象征着至高穹顶,穹顶之下,纯白飞鸟,铺展翅膀飞掠向苍穹,大袍周边细节被极致刻画,有湛蓝穹顶镶边,也有群鸟展翅高飞。
金风楼楼主前来参加赵七葬礼,目的自是与仁心斋斋主一样,特意来确认赵七死讯是否真实。
死在赵七手里的人太多了,他的剑沾染了太多人的血,赵七纵死,难以抵消干净。
赵七,是一个天下人都憎恨的人物,他的生前,得罪了每一个能够得罪的势力。
出席这场葬礼的人,每一个人的目的都不太一样,有人缅怀,有人憎恨,有人嘲笑……但居多者,都是为了确认赵七死讯,怀带着憎恨而来。
“愿与光明同在……”
“愿与教宗同在……”
“愿沐浴光明,远离黑暗与邪恶……”
金风楼在往后一些……参加赵七葬礼的诸圣山,鳞次栉比,三三两两,皆是恭敬站立在山道两旁,全部对山道上缓慢行走的老人表达崇高的敬意。
这是规矩!
教宗在这片大陆上的地位超然,纵然是修为通天的大人物,面对教宗也需要低头,哪怕这个老人此刻风烛残年,行将就木,只是一个普通人。
“愿与你们同在。”
“愿光明沐浴在你们身上。”
老教宗在众人尊崇注目下,气息微喘,依照道宗固有惯例,非常熟练的说着这套说辞。
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坐在教宗的位置长达七十五年,风烛残年的老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
乔桐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搀扶着老教宗行走在山道上,穿梭在簇拥人群中,细心将一切细节记刻在心里。
教宗的说辞、诸圣山的礼节……种种条例,以他的角度看来,显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声名与地位在四境疆域都无比崇高的大修行者们,竟然会对一个普通人表达如此崇高的敬意。
但这些条例,就像是白木车厢与白袍随从,从很远很远的岁月就已经传承下来。
站立在众人面前,承受着敬仰与尊重……目前看来,的确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