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临大清堡,已由军余变成了正军。
堡外练兵场上已是人头攒动,想是新近募来的新兵,清军官将几人带到了练兵场中,便即离去。
站在新兵队列中,江云左顾右盼,恰巧看到身旁的李有德,李有德正瞪圆了眼睛,看着江云,江云莞尔。
“李头儿,看见你爷了吗。”
李有德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双拳紧握,恨不得将江云撕成碎片。
不多时,一行人由堡内而来,有穿布衣者,有披甲者,秦管队也在列,到了阵前站定,其中一些布衣拿着木牌挨个登记,到了江云面前,登记完那布衣看了一眼江云,将木牌放到另外一个口袋中。
李有德亦是如此。
这些布衣叫作官生书手。
依明制,京官三品以上者可求恩荫一子入国子监读书,受荫者即为官生,在这里则指的是武官子弟或武学生员,书手则指读过书的识字兵。
不多时登记完毕,官生书手返回,与身着山纹甲,头戴缨盔的男子耳语一番。
“江云,李有德出列,到前面来。”
那身着山纹甲,头戴缨盔的男子朗声喊了一声。
江云与李有德出列,到了阵前行礼。
“江云,李有德,见过大人。”
说话间江云偷瞄了一眼后方的秦管队一眼,秦管队点了点头。
“你二人暂由秦管队节制,站到后面去,待会遴选军士。”那头戴缨盔,身着山纹甲的军官说了一声。
江云与李有德站在秦管队后方一排中。
此时江云方才明白,那官生书手将自己与李有德的木牌分开,便是因为两人均是小旗官,到了营兵中担任伍长(队长)一职。
随后便是伍长遴选士兵。
江云率先走到屯寨的那两人跟前。
“韩成才,罗大宪,出列。”
一路上跟这二人交流颇多,对于这二人,江云也从记忆中有所了解,俱都是老实人,在屯寨时为人品行端正。
作为新官,挑选品行端正,可靠的老实人比战斗力更加重要。
接下来江云又挑选了八人,外加伙夫一人,一共十人,立在一起列好队,不多时,李有德也选了十一人,列队在一侧。
秦管队走过来,拍了拍江云的肩膀,咧嘴笑着。
“江兄弟,领着你的人去官生书手那里登记腰牌,领完腰牌再回来在这里列队。”
江云领着十一人去了。
“耳朵聋了么,去领腰牌。”
对于李有德,秦管队就没有这么好脾气了,踢了李有德两脚,大声呵斥。
李有德心中有气,但也不敢发作,领着人跟过去。
到了官生书手那里,江云详述信息,官生书手拿出腰牌填写登记,又填写了行伍名册。
腰牌是士兵的身份证,上面的内容包括习艺,营务,籍贯,年貌,尺寸,斤力,疤记。
所谓疤记,便是身上的明显特征,古代没有照片,便以疤记来确认,死后也好确认身份。
十一人领完腰牌,便发放了制式鸳鸯战袄,秦管队所辖皆为步兵,故而发雁翎刀或长枪。
发放完毕后江云带着众人回到原地列队等待,饶有兴致的看着备受折磨的李有德,李有德面色一阵白一阵青,恶狠狠的瞪着江云,显然这笔帐都记在了江云头上。
最后便是授旗。
营兵之中,把总以上有五方旗和认旗两种旗帜,把总以下则只有认旗。
各级认旗的共同功能是标识本级,把总以下的认旗还用来指挥下级,而把总以上指挥下级则使用五方旗。
五方旗又称五方色旗,将东南西北中与青赤白黑黄一一对应,一方一色。
有时为了更容易分辨,还会在五方旗和认旗上画上不同图样。
还有一种五方高照旗,是军营中最高的旗帜,旗面绘北斗招摇星,夜间时顶部悬挂有灯笼,因此得名,高招旗主要扎营时使用,也可作为操练作战时的指挥旗。
其中复杂,非一言能说明白。
江云领了无镶边黑旗,李有德更是如此。
授完旗,便是训话,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腔调,后世学校时也曾听过无数次,无非就是唱高调,这大概已经是传统技艺了。
训完话,秦管队过来。
“江兄弟,你跟着我去营房。”随后又看向李有德骂道:“跟上老子,跟丢了军法从事。”
李有德虽然心有怨气,但对秦管队也不敢造次,连忙陪着笑脸点了点头。
路上秦管队简单讲了讲每日的操练。
每日听鼓钟作息操练,每月初一,初八,十五,二十三合操,其余二十六日分操,场地都在今日的练兵场上,操练之余的时间可自行分配,还算人性。
不多时入了堡城,到了南城营房,指着一处土坯房。
“江兄弟,你的队伍便住在这里。”秦管队说了一声,扭头凶神恶煞:“李有德,你的队住旁边这一间,没事儿别打扰我。”
等秦管队离去,江云看了一眼营房。
营房就是一座座土坯房,形制狭长,门上挂了木牌。
江云朝着李有德拱了拱手。
“李头儿,既是邻居,以后多关照。”
李有德今日被大呼小叫,挨了几脚,心中恼火,闻声咬了咬牙,推开自己的土坯房去了。
江云上前推开房门,里面一股刺鼻恶臭,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排通铺,中间是一条狭窄的过道,环境十分恶劣。
捏了捏鼻子,江云招呼人进来,给众人分了床铺,江云则住在左侧靠门口位置,空气还能新鲜一些。
放好东西,江云看着精挑细选出来的众人。
“诸位,大家互相通传一下姓名籍贯,以后也好相处。”
先是右侧通铺上,从门口位置开口,是一名看起来精装老实的汉子,国字脸,朝着众人一拱手。
“郑显忠,27岁,民户,家中原本务农,有一膀子力气,大家叫我老忠就成,来这里便是想挣些银子。”
忽听旁边瘦瘦小小的那人揶揄道:“郑哥,得是娶媳妇没钱,来这里讨个便宜婆娘,嘿嘿。”
屋中一阵大笑,原本有些拘谨的气氛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郑显忠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面色酱红道:“要是能娶也是好的。”
又是一阵笑声。
那瘦瘦小小的同僚坐在通铺炕头上,看着众人摇头晃脑,正欲开口,门口忽然啪的一声,只见一大堆的粪便尿液在门口横流,恶臭袭来。
众人一怔,郑显忠立刻一个猛子冲出去。
“他妈的,眼瞎了么,没看这里住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