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胜将屋子内的所有电源关上,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张毛毯,将香烟和打火机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他自己主动坐在靠近房门的位置。
最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陈德胜鞋子未脱,直接将身体蜷曲在沙发一角,老实交代道:“香烟你随便抽,但是一到24点就不要抽了,还有,你先坚持下,到了24点轻轻推醒我,我们换班。”
“今晚肯定要通宵守夜的,希望对方今晚就来,不然连续熬几晚,我怕我们都受不了。”
张朝掏出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去卧室找了一件散发着霉味的床单出来,也学着陈德胜的模样在沙发的另一头角落躺下。
然后将手机屏幕调到夜间模式,整个身子差不多缩在了床单下。
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正好被床单罩住。
“我知道了,你赶紧睡吧。”
夜色渐渐深沉。
万籁俱寂,偶尔有一丝鸟儿的叫声从窗外的缝隙间传进来,还有就是那猫儿发情的叫声,一阵一阵的,难听死了。
楼上住户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外面楼道的谈话声。
每当有楼上住户经过,外面的声控电灯就会亮一次,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外面声控电灯亮起来的频率则越来越低,越来越漫长。
张朝捧着手机心不在焉的盯着屏幕刷小说。
这大抵就是普通老百姓晚间的主要消遣方式了,当然,仅仅指单身狗。
若是在寻常的这个时候,张朝已经从外面夜跑归来,流着满头的汗珠,想必脚步声沉沉的踩在楼梯上,沿途的住户也能听到吧。
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差了。
此时的张朝是标准的一心二用,每次有脚步声靠近,他都会紧张一会,一直到那脚步声经过门口,继续往上,然后是掏钥匙和开门的声音。
只是倾听了半个小时,他就已经变成了熟能生巧的老狗,甚至可以凭借着外面路过的脚步声判断出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胖是瘦。
这种神情紧绷的过程一直持续到10点半。
张朝已经对外面的动静有了一定的过敏性,不过他手机中的小说依旧没有翻完一章。
人在彻底静下来时就容易乱想。
张朝微闭双眼,脑海中有关上半辈子的经历如同走马观花的放映灯一般刷刷刷的往后翻。
其实有些东西是不会被记录在档案中的。
譬如,张朝还在省队时,虽然入队晚,训练时长不足,但他的天赋极佳。
在队内的小比成绩常年位于前二的位置。
后来在备战亚运会时不小心受了伤,扭到了腰,最后队内成绩略差于他的队友被选上了国家队,拿到了亚运会男子96公斤级的金牌,获得了大力士的荣耀。
而那时候的他还躺在医院中不甘的做着恢复训练。
亚运会之后就是全运会,他伤愈复出,一身实力始终无法恢复到受伤前的最佳状态,最后在全运会上拿到了20多名的全国成绩,在教练的建议下惨淡的转职到摔跤队,最后因犯错退役。
作为一名运动员,最担心的莫过于在训练中受伤,其次是在有限的职业寿命内拿不到满意的成绩,导致退役后的生活无法得到保障。
还有第三怕,那就是成绩和自己相当或者不如自己的队友拿到了属于他的金牌荣誉,而自己却一无所得。
这种想法略微有些狭隘和自私,却是血淋淋的现实写照。
假设,如果那次他没在训练中受伤,最终被选入国家队的人可能是他,站在金牌领奖牌位置上的人也可能是他。
如果他能以亚运会金牌的最好成绩退役,现在至少也能在体育类大学任教了。
他的人生轨迹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呢?
一步之差,天差地别。
如果说普通家庭的他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用完了一次人生的选择机会,那么在亚运会比赛前的那一次受伤直接导致他浪费掉了第二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这辈子的人生就基本上被定型了。
“好不甘心啊。”
张朝睁眼开,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呼气声。
这也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能在他的潜意识中,不甘愿就这么平凡的过完一生吧。
总想着能不能努力一把,改变点什么。
张朝内心的思绪刚刚平息,房门口缝隙间的灯光再次亮了起来,而这一次却没有伴随任何熟悉的脚步声。
有些不对劲。
他下意识的对着房门边瞥了瞥,双目中的瞳孔如筷子尖一样聚集在一处。
他看到缝隙外的灯光下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影。
透过门缝外吹进来的风,鼻孔中隐隐嗅到了一股腐臭味,这股腐臭味还伴随着医院中常见的巴斯消毒水味道,混杂在一起十分刺鼻。
张朝情不自禁的就想打一个喷嚏,最终,他使劲捂住了嘴。
将这一声喷嚏强行给忍了下去。
同时双脚轻轻的蹬了蹬沙发对面的陈德胜。
屋外的黑影并没有停留多久,直接用身子一顶,半隐着的房门就被推开了,原先搁在塑料凳子上的玻璃杯叮咚一声滚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蜷曲在沙发一角的陈德胜宛如一头躲在草丛中的猎豹,身手敏捷的起身按在了靠门边的电源开关上。
他此时的位置距离那闯进来的黑影距离不过一米。
屋内的灯光瞬间亮了。
而近在咫尺的房门也被对方从里面合上。
一时间,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
哦不对,或者说是四人。
这闯进来的黑影竟然是一名身高约1米9左右的巨汉,只不过这巨汉身上穿着一身宽松的保安服,头上还扣着一顶渔夫帽,将大半个脸庞遮挡住。
裸露出来的小半身脸和颈脖处的肌肉竟然死灰一片,压根不像活人身上该有的颜色,就好似一条在太阳下暴晒了两天的咸鱼。
而在这巨汉的肩膀上则站着一只木桶高矮的木偶。
木偶身上刷着一层暗黄色的木器漆,脸上部位被涂抹上一层戏剧脸谱中常见的五彩花纹,手指修长,宛如竹片,四肢分明,显得整个身躯格外的小巧纤细。
原本是死物的木偶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显然也注意到了沙发上的两人。
最终,它的目光落在客厅中央桌子上的那块白布上。
在张朝和陈德胜一脸惊悚的目光注视中,这木偶轻轻一跳,越过四五米的半空,径直落在木桌上。
随后它一弯腰,将茶叶盒下面的白布捡了起来。
僵硬且毫无生气的嘴唇竟然向上翘了翘,露出一抹计划得逞的微笑。
“卧槽……”
“还真是见了鬼。”
张朝和陈德胜并没有迟疑多久,很快反应过来。
他们今晚守株待兔的目标出现了。
只是这贼多少有点诡异和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