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弗趴在地上，有点胆战心惊。
他知道尔绵苪苪说得不假。前些天，祁功当着两军的面，宣布了能赦免的和不能赦免的部落头人。而阿伏干，就在赦免之列！
这些天，祁功还派来了好几次使者，乃是给包括阿伏干在内的一些部落头人赠送牛羊。
哪怕莫弗是个没有读过书的蠕蠕人，他又不傻，分明能看出这是离间计！可看出了又如何？那个阿伏干实力不俗，又被祁功和乙居伐指着礼天大纛发誓赦免了。此时，这人接受了魏人的礼物，尔绵苪苪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怀疑？
“你怎的不说话了？”
尔绵苪苪看莫弗趴着不说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是觉得……”莫弗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勉力回答起来。
“大人，现在我们到了危急的时候，还是，还是不要内讧得好……那些魏人明显是想要离间我们，我们，我们更应该彼此扶助才是……”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尔绵苪苪的脸色，见对方愿意继续听下去，才壮着胆子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想，我想阿伏干大人也是知道分寸的，也是知道好歹的，他一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内讧……他之所以收下对方的羊，想必，想必是因为快断粮了，不得不如此吧？”
“你还帮他开脱！”
尔绵苪苪愤愤喝了一声。
莫弗赶紧叩头。
“我不是帮他开脱！实在是，实在是这不是能起内讧的时候！我和大人您都是那个祁功点名了不赦免的人，我实实在在是为了我们的生路着想，才劝大人忍耐一番，顾全大局！”
尔绵苪苪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也罢，你说得有点道理。”他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伸出手一拽，把莫弗从地上拽起来。“莫弗，你跟了我许久了，也是被那个什么劳子祁功点名不赦免的人，我是信任你的。你敢冒险吗？”
莫弗又几乎要跪下了，却被尔绵苪苪拽住，跪不下去，乃是抽泣起来，热泪盈眶。
“我如何不敢冒险？！我的命，都是大人您给的。当初，我的部落离散，便是不死，也要沦为奴隶。全仗着大人帮我恢复家业，扶助着我活到了这个岁数。大人便是要取我的命，我都得直接掏出来，有什么不敢冒险的？！”
他越说越动容，乃是声泪俱下。
尔绵苪苪也有些动容了。
“莫弗，不要哭！我们是好汉子，便是死了，也不应该啼哭的！你刚才说得不错。这种时候，我们不该内讧的！我得和阿伏干决不能内斗！莫弗，我给你个任务，你现在作为我的使者去找一趟阿伏干，去表明我的诚意，去探探他的口风，去告诉他，只要他和我一条心，他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的！他便是缺粮，我也给他送过去，我自个饿死了也给他送过去！只是不许他再接受魏人的牛羊了。你可敢去？”
“哪里不敢？”
莫弗抹了把脸。“我现在就去！”
“好，好……”尔绵苪苪连连点头。“莫弗，我乃是仰仗着你了！”
莫弗弯腰施了一礼，果真转身就走。蠕蠕人分部落列了几片不同的聚集营帐，莫弗飞身上马，乃是径直往阿伏干所处的营帐驰去。
莫弗一路上是暗暗计较，乃是决心一定要弥合这两家的争斗，乃是决心要报答尔绵苪苪的恩义。只是他驰行到阿伏干部落的营寨门口，却发现者这里竟是聚集了一大群人，都在抱头痛哭！
莫弗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却见那群人最中心的是五个小孩和三个女人。这八个人和另外六个青壮抱在一起痛哭，周围还聚了不少人，都在落泪。
莫弗就隐隐觉得不好！
“莫非，这几个女人孩子，都是魏人送来的？这是要瓦解我们的军心啊！那个祁功，好生狠毒啊！”
他心中惊疑，一时间勒住了马，徘徊不前。只是阿伏干部落的人早就瞧见他了。这里有些哨兵是认得他的，乃是抹了把眼泪，仰着头喝问道：
“那边的是莫弗大人吗？！你是来找我家大人的吗？！”
莫弗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伏干和那个祁功有些勾勾搭搭，他早就知道了，他本身不也是为此而来的吗？！他刚才把话说得明白，乃是要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么能因为疑似魏人的使者刚刚到来，就畏缩起来？！
莫弗呼出一口气，翻身下马，轻轻点头。“不错，我是奉了尔绵大人的命令，来找阿伏干大人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说到“尔绵大人”时，面前的那个哨卒露出了一些厌鄙的神色。莫弗再度深吸一口气，却听那个哨卒开口了。
“也罢，你随我来。”
说着，乃是转身领路的样子。
又有人来接莫弗手里的马。莫弗犹豫了一下，却不把马匹给他，而是依旧把缰绳抓在手里，乃是牵着马匹进了营地。那前面引路的哨卒回头看了看他，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莫弗走在营地里，悄悄地左右观察。却见不少毡房此时都敞开着，里面的人无精打采，躺在地上，偶尔有站立的人看向自个，目光却也都冷冰冰的。
“这里的人，是被魏人明示赦免了的，是只要投降就既往不咎的，是随时可以把自己拿下，去向魏人邀功的……”
莫弗突然忍不住地在脑海里蹦出了这些话语。他强迫自己张开嘴，狠狠地吞进一口冰冷的空气来刺痛大脑，打断这些恐惧。
那哨卒乃是一路把莫弗引到了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规模大些，和周围毡房并无区别的毡房面前。
这毡房门口有五个人值守。那哨卒走进了，嘀嘀咕咕了一阵，那五个人看向莫弗的目光也有些古怪了。再然后，其中一个值守的人钻进了毡房。又过了一会，这人重新钻了出来，乃是像看羔羊一样大量着莫弗。
“我家大人让你进去。”
这人说罢，指了指身后。
莫弗裹住羊皮裘子，再度深吸一口气，乃是一股脑地往里头钻了进去。毡房里比外面暖一些，臭烘烘的。莫弗抬头看去，却吃了一惊。
原来这毡房内，已经席地坐了三个人，乃是束着头发，作魏人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