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
李东阳因为杨廷和用正德炉子的事叹了口气：“这正德炉果然是害人不浅啊。”
韩文听到，点头赞同。
幸亏他没有用这个炉子。
不然中炭火之毒的就有他。
“西涯公，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的。”
焦芳眯着眼睛，花白的胡子翘起，对着李东阳，不阴不阳。
“这干陛下炉子何事，我们都用炉子，怎么没出事。”
李东阳眼睛一缩，看向焦芳。
手指颤抖颤抖的：“我没有说陛下，我只是在说炉子，焦公这是何意啊。”
韩文想了想，早晨杨慎告诉自己，这个炉子好像是寿宁侯跟建昌侯送给杨家的，于是跟李东阳交头接耳几句。
李东阳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其中原因，不再跟焦芳争执。
焦芳眼睛余光瞥到站在远处的朱红色龙袍，心想自己帮陛下说话的事，陛下肯定看到了。
萧敬默默跟在朱厚照身边，随皇帝看着远去的官员。
朱厚照自然看到李东阳，焦芳几人在辩论，摇摇头，转身往东暖阁过去。
也是这个时候，夏助便很快打听清楚杨廷和的事，同时按朱厚照的意思，把寿宁侯跟建昌侯带到宫里。
每次被叫进宫，就没好事，本着这种心思，两位侯爷顶着苦瓜脸墨迹的进了皇宫。
他们今年就没有好事，冷不丁的被皇帝敲诈一万五千两，接着西山的地被要回去。
这还没几天，又他娘的开始不顺了，杨廷和中炭火之毒了。
他们两去看了。
看到了软趴趴的一滩杨廷和。
进宫不用问，肯定是皇帝要问罪的，他们把兔崽子的“好师傅”给弄坏了。
以至于，朝中官员都以为是他门要害杨廷和。
张延龄实在不想进宫，借口自己不舒服，想回家。
张鹤龄摇头，真没出息。
弘治九年，他们跟长宁伯家打架，连周太皇太后都不怕，一个学士怕个毛，又不是故意的。
弘治年间连倒卖私盐的事情都干过，宫女都敢调戏……当年多么威风。
可惜……换了皇帝，就变了。
…………
两个人见到皇帝，噗通跪下。
吓了朱厚照一跳，指着二人问道：“朕让你们跪了？”
张鹤龄跟张延龄一头雾水，此时颤着声音问：“臣送给杨东阁的炉子，没有管子，烧煤易中毒。”
朱厚照道：“你们两个没有用煤吗。”
“我们用的柴，煤要花钱，就没有买。”张鹤龄哼哼唧唧解释。幸亏自己过于节省用柴不用煤。
朱厚照没有责怪，反而笑着安抚道：“不知者无罪，坐下喝茶暖暖身，待会儿你们去看看母后。”
张鹤龄跟张延龄有些迟疑，但还是搬来椅子坐下，宫女送来两杯参茶。
看到是参茶，张鹤龄觉得是个好东西，不能浪费，平日里他都不舍得用人参，除非过节时，揪根人参须用。
张延龄有些犹豫，陛下突如其来对他们的好，让他们害怕，自己又“噗通”跪下。
萧敬正在研墨，看到建昌侯跪下，看眼身边的皇帝。
张鹤龄也愣了，延龄是搞什么东西。
“建昌侯？”朱厚照挑挑眉：“这是做什么。”
张延龄尴尬一笑，“哎呀，这腿老风湿了，真疼啊，跪着舒服。”
两个人坐了会儿，就被领着到张太后那里去了。
激动的二人直流眼泪，说皇帝知道疼两个舅舅了，还给他们赏赐了许多好东西。
朱厚照只是象征性的询问过张家两兄弟，算是给朝臣一个交待。
张家兄弟进宫的事情，内阁很快就知道了，同时还传到杨廷和的耳中。
王鏊觉得皇帝真是仁义。
下了早朝，就关心朝臣，马不停蹄把两个舅舅叫进宫问责。
正在这时，虚弱的杨廷和被扶着到了内阁。
阁中几人见到，纷纷大惊，都上吐下泻，还到阁中，实在是少有的忠臣，李东阳更加欣赏，甚至亲自扶杨廷和坐下。
只有焦芳坐着没动弹，黄鼠狼无利不起早，谁知道又是来说什么事情。
杨廷和当然是有事。
他听礼部尚书许进说，皇帝硬是将身为山西乐工的刘良女给留到宫中。
贱籍之民，怎么能入宫。
自己的名声都要被这个竖子给败坏了。
找他来是当明君的，不是让他当昏君的。
若是当昏君，自己还需要费这么大力气弄他进宫吗？
杨廷和把选秀的事情说清楚。
王鏊短暂的沉默，陛下是跟他提过贱籍的事情，没想到把乐工弄成秀女了。
只是……秀女先是到礼部入诸王馆，再由女官选毕，最后由太后或者皇后选定。
层层选拔，乐工怎么会送到后宫的？
不等王鏊说话，焦芳斜眼看着杨廷和：“选秀女又不是选皇后。”
焦芳的意思是，选皇后出身局限在武将，文臣，平民之家，不涉及商人等良人以下身份。
皇后基本不从地方，中央实力官员，武将中选。
至于嫔妃，秀女，女官，便无所谓，甚至可以海选。
只有陛下宠幸的，才会在册。
这些才有机会做嫔妃。
现在就是个乐工秀女，搞这么严格做什么？来显示你杨介夫，是带病办事的忠臣，是最懂礼法规矩的？
果然，李东阳佩服道：“这种事情，我们来办就是，介夫亲自到阁来叮嘱，倒让我们愧疚。”
杨廷和道：“是礼部说了这件事情，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怎能看着陛下不顾礼法，不选良籍，找个乐工。
而且那乐工还是……晋王府乐工杨腾培养的妓妾，这往后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嘲笑我们做臣子的不知礼法，让陛下被诟病。”
王鏊默不作声坐在那里。
陛下没意见，乐工杨腾没有意见，那个刘良女没意见，你杨廷和有意见！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焦芳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李东阳迟疑着道：“宫里的秀女还有他人之妻？！”
杨廷和叹了口气，感慨着点点头：“谁说不是，叫王满堂的倒是清白之家，而那个刘良女，正是晋王府乐工杨腾之妻！”
王鏊皱眉，疑惑着抬头，不明白杨廷和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总盯着陛下的事情挑错。
陛下之前跟自己说，杨学士对他有意见，自己还不信，现在看来陛下说的是真的。
王鏊维护道：“晋王府的乐工送到宫里做乐工，没什么不妥吧，再者陛下没有强求，她是自愿的，这件事我知道。”
杨廷和没有理会王鏊，而是重重咳嗽两声。
李东阳想了想：“这件事，待我先去礼部核查。”
杨廷和道：“不会有假，当保全声誉更重要。阁老不宜前去，否则真闹的人尽皆知了，这是礼部尚书许进抄录的黄册。”
李东阳接过抄录的黄册，上面登记着刘良女的身份信息，包括出生地，职业，清清楚楚，令他十分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