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的态度,让整个送别现场的人们,都有些迷茫。
大将军何进,不是非常明确的和卫将军站在了对立面么?
怎么到了刘辩这里,反倒是和卫将军亲近了起来?
“兄长,史侯这是何意?”
刘辩离开现场之后,皇甫郦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太子是储君,储君的一个动作,很有可能就是上位的示意。
明明是何进让皇甫坚寿来看他在洛中的权势,却因为太子的一番行为,彻底的化为了乌有。
很好,何进内心更生气了。
其实何进才是场内最郁闷的人,身为太子的舅舅,他天然就是刘辩的最大拥趸,结果偏偏是自己的外甥,拆了自己的台!
这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皇甫坚寿望着远去的刘辩,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眼前的何进和历史上刻板印象中的一样,区区无能之辈。
可刘辩,这个被董卓废弃的太子,真的也是平平无奇吗?
其实皇甫坚寿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刘宏没有多久的活头了。
前后不过三年的时间,刘宏本人就要崩殂,或许刘宏自己也隐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已经开始着手大力培养继承人了?
不太像。
皇甫坚寿没有当过皇帝,不清楚皇帝对生死之事到底如何看待。
但是历史上许多明君,到了生死之际,都显得格外可笑,这让坚寿觉得,哪怕刘宏的身体出现了预警,他也不会立马就对自己的生死看淡……
因此,或许是刘辩这位废帝,本身不算一无是处,至少不是自己刻板印象中的软弱无能之辈。
……
羊续走了没两日,下面的人就送来了新的难题。
何进当日在送别宴会上的动作,显然被有心人传播开来,虽然最后刘辩和皇甫坚寿的交谈起到了反作用,但洛中的动向,却老老实实的表现出了结果。
对于卫将军方面来说,最直观的便是坚寿组建的缇骑,招揽不到合适的人手了。
很好,反正大汉不缺想要进步的人手。
其实司隶地区的人员,特别是洛中的人物,远远比不上凉州人好用。
“李利。”
皇甫坚寿吩咐道。
“在!”
“即日起,汝亲自去北地和安定,招徕人手,我许汝一部人马的编制,早日折返。”
“喏!”
李利大声应道。
安排了李利去招人之后,皇甫坚寿便不再把重心放在缇骑的建设中。
孙坚和纪灵退出北军五校的事情,大将军府也在推波助澜,这两人现在独自领兵,名义上跟随着羊续,一路往南去了。
赵慈这人在历史上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甚至在三国演义中连戏份都没有,应该不是一个有力的对手。
果然,羊续甫一到南阳,短短一月,就传来了大破赵慈,斩杀五千余的战报。
皇甫坚寿从孙坚和纪灵的秘密奏报中,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羊续的进展实在有些太快了。
尽管孙坚和纪灵都没能进入羊续麾下的核心层,但羊续的行军动作,很难瞒过这两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三月初从洛阳离开,前后不过七日,羊续一行人就抵达了南阳。
孙坚和纪灵各自带了一曲人马,勉强跟随羊续的行程,可等到羊续落地,短短三五日,就彻底摸清了整个南阳地区的局势。
此时赵慈已经攻下了六县之地。
按照常理来说,沦陷大半的南阳,绝对是一个烂摊子。
可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南阳的士族豪强,立马给羊续凑出了上千武备齐全的军队,前后不过半月,就已经成军。
这简直是个奇迹!
哪怕皇甫坚寿不愿意恶意揣度,但饶是他皇甫家世代将门,就算是在安定地区同样拉起一支军队……
半个月,实在是太短了。
他做不到。
再然后……
一个地方上郡兵掀起的造反,尽管打着黄巾的名义,招收了不少好汉,又如何能是士族凑出精锐的对手?
到了三月底,随着羊续对赵慈的用兵,又不到半个月,赵慈便身死道消,彻底化为齑粉。
皇甫坚寿仔细的看了看最新的战报,他感觉这个事情出现的有些太巧妙了。
“这羊太守,赢的太轻易了。”
坚寿的脸色有些郑重,堂下坐着的李儒和贾诩,也有些慎重。
自家将军不是全知全能,但是在打仗这方面,绝对是当今天下的顶流。
更何况,李儒和贾诩两个人,并非不知兵,又如何不明白,羊续这番战果,实在辉煌的紧。
“许是羊太守天时地利人和?”
李儒试探性的发问。
“不像。”
坚寿果断下了定论,赵慈能杀了秦颉,绝对不是一个弱者。
毕竟秦颉是打过黄巾的太守,此人虽然后世名声不显,可在当初,黄巾闹得天下汹汹的时候,秦颉以丢失土地来换取有生力量的保存,为击败张曼成垫下了基础。
算起来,不是一个不知兵的太守。
有秦颉身死的例子在前,新上任的羊续如此凶猛,旬月间平定赵慈,多少有些反常起来。
说到底,坚寿的潜台词是,羊续上任领兵,似乎是一个做好了准备,等待接收成果的事情。
“若是接下来,羊太守还有邀名的动作,只怕将军所忧虑的事情,就要成真了。”
“嗯。”
卫将军皇甫坚寿在忧虑什么?
此事关系到洛中的小道消息。
此时是四月初,三月里刘宏久不上朝,宫中不知怎得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上位龙体欠安。
照理来说,这种消息是动摇国本的,无论如何都应该彻查源头。
可皇甫坚寿身为司隶校尉,麾下的缇骑也在摩拳擦掌的时候,这件事居然诡异的没有任何波纹。
没有人嚷嚷着要清查此事,甚至宫中也没有流露出意志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流言很可能是真的,而且是有心人抛出来投石问路的。
说实话,皇甫坚寿这些天连觉都没能睡的安稳。
他是知道刘宏在189年暴毙,可汉朝的皇帝,向来就是一个危险的活计,就像明朝的皇帝易溶于水一样,很容易突然暴死。
万一有个操蛋的变动,真的让刘宏这时候死了,他皇甫坚寿首当其冲,就是大将军何进眼中的不安定因素,随时会死人的!
幸好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又缓缓沉寂了下去,洛中这一惊一乍的风波,仿佛消弭于无形之中。
然后,羊续大胜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这两件事看起来毫无干系,可皇甫坚寿身为司隶校尉,麾下的缇骑暗哨遍布洛中,却从中间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
首先就是,整个三月里,大将军何进的府邸之中,夜间的访客明显增多。
其次,洛中往南阳方向发去的文书,也愈发糜多。
坚寿觉得羊续这时候立功,是在给洛中的某些人做出声势。
而能够让一介两千石为他所用的……
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且看看吧,树欲静,而风不止。”
坚寿叹了口气,三月里这次刘宏的健康风波,让他一下子如坐针毡。
刘宏不能死。
至少眼下不能死。
他坐着马车往家中走着。
洛阳很繁华,哪怕汉朝的皇城并不雄伟,但出了宫门,几个商市喧闹的紧。
走到自家府邸的时候,见到几个破破烂烂的马车,坚寿有些疑惑。
“这是些什么人?”
见到自家门前围着一群外来人,坚寿有些疑惑。
马夫很快去打问了一下,然后告诉坚寿,是泰山羊家的人。
“羊家?”
羊芸的亲爹在南阳,今日方才传回了大胜的消息,羊续的两个儿子都跟在羊续身边,这时候,还会有哪个羊家的人物来他的府邸?
……
坚寿已经很久没有睡的好觉了。
刘宏前些天闹出的动静,让他最近神经紧绷,骤然松懈下来,反而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
马令君见到他有些疲惫,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后,伸出柔荑,给他的鬓角轻轻的按着。
此时已经入夏,洛中已经有些湿热起来。
马令君一站在坚寿的身后,一股沁人的香味便罩了过来。
坚寿本来是没有兴致的,他脑海里装着一些疑问。
可令君实在生的太美,身段太软。
玉白的纤手一伸,坚寿便觉得又懒又乏的状态都不见了。
皇甫坚寿的内宅,在经历过羊芸的事情之后,专门做了额外的设计。
在整个庭院的内部,又新开辟了一条廊道,里面被层层包裹着。
夜色渐渐地落了下来,两个侍女抬着热水往屋里走去,途径长长的廊道,得到马令君贴身的大丫头首肯,这才一路往前,把水倒入屋内屏风后的木桶里。
马令君每次都要沐浴的。
坚寿半躺在榻上,望着妻子褪去内衬,缓缓的坐入水中。
马家的家教着实厉害的紧,也难怪这些老牌士族,往往看不起新崛起的暴发户。
只说马令君无论何时何地,做人做事的沉稳和优雅,他皇甫坚寿就做不到。
屏风旁边的油灯,在屋子里让光线有些暧昧。
马令君动作轻盈,缓缓的泡在氤氲的水汽之中,似乎是有意识,似乎是无意识的轻轻拍了一朵朵水花,在她的肌肤上来回腾挪。
坚寿很喜欢看自家妻子做事,无论在哪里,她总能把视野里印衬的宛如风景。
等到马令君搓了搓皮肤,终于从水中擦洗之后,坚寿才恍然的问道:“卿今日里的香囊,似乎与往日的有些不同?”
“君觉得好闻么?”马令君眉眼间有些欢喜,她没想到自家夫君真的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其实一直想让坚寿主动开口来着……
可一连几个时辰,人都要散架了,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此时坚寿忽然提起来,令君才觉得自己有被好好珍视。
坚寿道:“卿本身就是极美的,哪里需要这些外物来妆点。”
马令君笑笑,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羊家妹子送的。”
今日来皇甫家的,是羊芸的母亲,这位妇人据说要去南阳找羊续,绕道洛阳专门来看看自家闺女。
皇甫坚寿进门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只是他有个疑问。
“今日这香囊里的物件,不知价值几何?”
马令君有些哭笑不得,“羊家妹子送我的小礼物,又哪里是用价值估量的?”
坚寿的声音带着认真,“我见那老夫人的马车破旧,其中似乎还有驴车,便只是多问一句。”
马令君不傻,自家夫君此时说话,定然是存了大事上的考量,她垂下了头,把长发裹起来,露出了标志性的修长脖颈,才缓缓说道。
“泰山羊家,已经发家崛起百余年,绝不是落魄的寒门,羊家妹子送我的一只香囊,若是论市价,只怕超逾百金。”
“这就有些奇怪了。”
坚寿细细的回忆起来自己傍晚时分的见闻,虽然羊芸的母亲懒得去见坚寿,也不想让坚寿拜见,只是匆匆到访就离开,但坚寿自从上任司隶校尉以来,就开始着手细作工作。
他的记忆力,不算差了。
那羊家停在他府邸门口的车辆,有些低调的过分了……
甚至,应该用破旧才对。
小夫妻的床榻之间,总是充满了幸福和温暖。
马令君没有让坚寿继续遐想,收拾了一番之后,让大丫头差人把木桶挪了出去,又重新回到了榻上。
夜色静谧,暖香醉人。
坚寿很快就把今日的疑问抛在了脑后。
不过没有一个月,一个唤作悬鱼太守的名号,忽然在洛中被人们津津乐道。
所谓的悬鱼太守,就是南阳太守羊续。
自打他平定了赵慈的叛乱,开始治理南阳,本地的士族豪强,就对他多加拉拢贿赂。
其中他属下的一位府丞给羊续送来一条当地特产--白河鲤鱼。
羊续拒收后,这位府丞执意要太守收下。
为了杜绝其他人跟风送礼,羊续把这条大鱼挂在屋外,短短几日,就隐隐有鱼干的状态了。
其他人见到之后,纷纷大呼“悬鱼太守”!
现如今,悬鱼太守四个字,代表了关东士人的清廉风骨,一时间,整个洛中,人人都对羊续交口称赞,隐隐有成为天下名臣的风向。
司隶校尉府中,贾诩和李儒正襟危坐,似乎对这悬鱼太守的名号,如临大敌,而皇甫坚寿,心中却隐隐有了几分好笑。
政治作秀……
还是老祖宗们玩的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