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坚寿是故意摆出发石车的。
事实上是,成纪毕竟是一座城池,不是莲花台那种关卡。
城池的面积虽然称不上广阔,但想用发石车破城,起码也得有数十架才行。
而他此时显然并没有这么多。
他摆出发石车,也是希望能够威慑对方,让对方自乱阵脚。
另一边,李堪,也顺利的借来了兵马。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天色渐晚,李堪伏在马背上,心中默默地想到。
成纪李家,乃是安定本地的土著。
此前叛军势大,朝廷又毫无作为。
只因为李家的势力处在交通要道上,在生与死之间的选择上,李家不得已从了叛军。
可既然从了叛军,自然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成纪城中,李家本部有两千人马,韩遂掌权之后,派来“协防”的兵马也有千余人,当然说是协防,实际上监视的意味更多。
除此之外,他特意借来的羌人骑兵,也有两千余骑。
看起来有五千人马,如果仰仗城池,未必不能有一战之力,可李堪清楚,他这个名义上的守将,真正能够差遣的,只有他自己的本部!
所以他必须趁皇甫坚寿立足未稳,就率先发动攻击。
而今夜,就是他最好的时机。
四月的凉州,气候宜人,哪怕到了夜间,吹来的微风都是轻柔的。
夜色下,李堪和羌人骑兵的头目,各自带着自己的兵马,径直往坚寿的营地中扑去。
此时已经子夜,正是人马熟睡的时期。
原野上,皇甫坚寿的大营一片黑暗,零星的火光驱不散黑暗,却放大了人的心绪和感知。
数千人马从各个方向,快速的逼近大营。
近了,更近了。
行军的路上一切顺遂,顺利到李堪觉得老天似乎都在帮助他。
李堪咽了口唾沫,只要再往前百十步,他们便可以提起速度,发起冲锋!
只要能到达那里,他今晚的计划就宣告成功!
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时间似乎在他的感知中都慢了起来。
皇甫坚寿……所谓的虎子,是否就要成为他名声的垫脚石?
李堪有一丝的得意,甚至他为自己今晚的决策骄傲。
所谓的凉州第一士族的嫡子,似乎也不过如此。
轰!!!
惊雷炸响,万马奔腾,喊杀声呼啸而来,声音如同实质性的海浪,狠狠地拍在所有人的心田。
李堪瞬间被惊得魂飞魄散。
近在咫尺的大营忽然亮起无数的火把,乃至于李堪第一时间的反应居然是在行进的军队中拨马便走!
他看到了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
皇甫坚寿的营门大开,无数的骑兵宛如恶鬼一般,从两侧冲杀出来,而迎着他们正面的,乃是人马一体的铁玩意!
重骑!
披着马铠的重骑!
李堪亡魂大冒,已经顾不上思考自己的计策为什么没有奏效,他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逃!
不顾一切的逃。
李堪清楚的知道,披着马铠的重骑兵,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战胜的敌人。
当这种玩意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已经放弃了挣扎。
莫说今晚他们夜袭,本就轻装简从,没有携带破甲的重武器,便是堂堂正正的战场上,两军交战,这两百具重骑兵开往过来,也绝对让人胆寒!
人马俱甲,只管向前。
皇甫坚寿麾下到底是如何得来这样一支军队!
如果当初他们李家有这样的一支人马,根本就不会放任叛军接管成纪,甚至他们李家就能给叛军迎头一击!
李堪浑然不觉,随着他这个一方主将的掉头逃跑,给整个战场到底带来了怎样的混乱。
也不知道今晚夜袭的数千将士,到底命运如何。
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逃跑。
人类不同于野兽,不会仅仅凭借直觉感觉一类的东西,来操纵自己的行为。
但人类也如同野兽,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面前,不会有任何抵抗的心思。
如果李堪无知一些,就会无知者无畏,像个堂堂正正的勇士一样,冲上前去,然后在重骑的洪流中被无情的碾碎。
但李堪不够无知,甚至说,成纪李家好歹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家族,虽然落寞了,但对于子弟们有着充分的教育。
正是这份教育,让李堪在方才的紧要关头上,彻底的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也下意识的就做出了一个人类刻在基因中的本能动作。
不过,为时已晚。
皇甫坚寿虽然没有想到成纪的守军居然会有如此多的人马,但他的重骑兵,武装的恰到好处。
在他随手布置的口袋阵中,正好逮住了这样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敌人。
这一战,是无心算有心,是无意算有意。
而带来的结果,却是无与伦比的。
夜色下,铁甲内的勇士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在零星点亮的火把余光里,造成巨大的杀孽。
不用他亲自上场,他的重骑兵仅仅是首次亮相,就给整个叛军集团,带来了巨大的恐怖。
皇甫坚寿这四个字,随着今夜奔逃的敌人,彻底化为了一个恐怖的名号。
坚寿没有出击,他坐在自己的营帐之中,默默的思考。
铜灯如同静谧的女子,释放着柔弱的火光,偶尔窜来一阵微风,火光跳动,影子绰约,如同伴舞。
当人有了权力的时候,许多之前遇到的困难,都会变得轻易。
人往往就会因此膨胀。
现在,是否该轮到他膨胀了。
成纪城一战而下,此后沿途的哨卡必然望风而逃,直到散关的跟前,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他很快,就要直面韩遂。
而韩遂的背后,便是整个洛阳朝廷。
权力这种东西,始终在异化人类,并不是越多越好。
只是你不去拥有它,就可能被别人夺走,反过来制衡,威胁,控制你。
毋庸置疑。
这和古代人现代人没有关系,人类社会就是如此。
所以,无论洛阳里那些人对他是什么态度,无论友善与否,敌视与否。
皇甫坚寿都坚信。
他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权力也是。
他要从凉州一步一步走出,操持整个天下。
谁阻挡他,谁就是他的敌人。
他会碾碎一切,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