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天空起了阴霾,乌云笼罩着整个城镇。
即使如此令人阴郁的天气,仍旧有许多人围在广场,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王本固一脸严肃,看了看躲入云间的太阳,眉头紧皱。
这样让他分不清时间。
依照律例,午时才能处斩犯人。
他催促主簿取来一炷香,等这炷香烧完,台下的犯人也将人头落地。
刽子手看惯了这种场面。
他提着大刀,轻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死刑犯。
过不了多久,他的鲜血会浸染大地,围观的群众正虎视眈眈地等待人血馒头的作料。
这会让他大赚一笔。
他从不了解自己刀下亡魂的背景,不论是贫穷贱民,还是富豪贵人,在他刀下,众生平等。
可眼前的人让他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十分淡定,不像面临死亡的人才有的状态。
他看惯那些死刑犯,知道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有些死刑犯哭爹喊娘,疯疯癫癫,有些则双腿颤抖,小便失禁,最胆小的索性就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这种人最讨厌,他必须费力给他一巴掌拍醒他,因为上官老爷绝对不会让死刑犯毫无知觉的死去。
可今日之人,有些与众不同。
他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死刑犯。
这人身材挺拔,腰腹匀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一头凌乱的头发披在前面,让他看不到这人的表情。
但他肯定这人没有在害怕,从发丝间看去,这人在笑!
笑得很恐怖!
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在临死前会笑!
不是疯癫的笑,而是嗤笑,是轻蔑的笑。
他在嘲笑众人,嘲笑围观的百姓,嘲笑坐在主位的老爷,嘲笑他这个刽子手!
为何?
他百思不得其解。
香烧完了,太阳听话的从云间露出了头,直直照在人们头上。
已经正午了。
王本固轻轻说道:“开始吧。”
刽子手闻命,接过小吏递来的烈酒,大口喝了一半壮胆,又含了一半吐在刀身上。
“临死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刽子手问道,他只是例行公事。
没想到这人竟然笑了起来,笑得猖狂。
王本固狠狠地拍了桌子,怒道:“大胆囚犯,死到临头,笑什么!”
汪直没有回答,他驰骋一生,终究还是落到个身死的下场。
突然,他双手撕开衣襟,露出自己的上半身。
这个动作着实吓了在场的人一跳,见他没有反抗的意思,众人也就看着他。
汪直轻笑一声,转身向王本固磕了三个头。
王本固不知何意。
“汪直你甘做倭寇,劫乱浙江,所犯死罪,有何冤处?”
他手指汪直鼻子,“三日前,你义子汪滶率兵攻打台州,幸得戚将军舍身守卫,否则岂不是被你们这些倭寇得逞?”
汪直大声说道:“攻打台州并非我意。”
“可是你的旧部?”
“我无话可说。”
“那就是了。”王本固看了眼刽子手。
“等等大人,能否容我说一句话。”汪直的声音变成恳求。
王本固的表情柔和下来,“这符合惯例,本官也并非不通人情,有什么话你说吧。”
汪直的声音变得很大,大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身后的纹身是我藏在海上的财宝!”
“现下我死了,财宝成为无主之物。”
“谁先找到这财宝,那它就归谁!”
“得到这财宝者,将富可敌国!”
汪直的声音铿锵有力,他一口气说完,不带喘息。
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他们交头接耳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怎么会有假?他是有名的海贼,不知存了多少财宝。”
“那可真是好机会,谁找到了,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我家正有条船,这敢情好啊。”
众人开始推搡,纷纷去买纸笔意欲记下汪直背后的藏宝图。
有聪明的妄图记到脑子里,更有甚者咬破手指,开始在衣服上临摹。
汪直的一番话,造成了万人空巷。
本来没在现场的人也纷纷赶到刑场一睹藏宝图的真面目,生怕自己错过了机会。
集市上的纸笔陡然涨价,一支普通的毛笔卖到了100两。
王本固见情势一发不可收拾,大喝道:“快动手!”
刽子手正要行刑,一个声音传来,“王大人,刀下留人!”
徐仲平等人一跃而上,到了邢台。
王本固怒道:“你想劫法场不成?”
徐仲平恭敬地行礼道:“王大人,我奉胡大人之命抗击倭寇有功,能否以战功请求延后汪直的行刑?”
这是徐仲平的缓兵之计,先拖过今日,再想办法。
王本固哼了一声,“未曾听胡大人说过。”
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我奉的是朝廷之命,并不是胡大人。”
汪清清急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本固也怒道:“你们闯入法场本是犯了大明律,如今还想威胁本官不成吗?”
徐仲平拦住了汪清清,他们发现法场四周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屋顶上的弓箭手,混在人群中的官差,甚至还有明军在其中。
看来王本固早就做好了安排,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徐仲平看到远处,在人群中间,是徐伯安和徐宁儿。
他们似乎在叫着他的名字,然而却被官差挡在外面,无法上前。
徐仲平等人能够轻松冲开守卫,到达刑场,是王本固的陷阱!
如果他们动手了,就彻底中计了。
汪直大笑一声,他一把揽过徐仲平的脖子,蹲下道:“带清清走!”
“去找我的宝藏!”
说完,汪直一把推开徐仲平。
“清清,要好好活着!”随后,他又打晕了汪清清,把她推向刘老。
他知道跟朝廷争斗,永远都无法得胜。
王本固见到徐仲平等人并没有劫法场的意图,连忙抛出令牌,大声喝道:“斩!”
刽子手不敢耽误,手起刀落。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到台下,肆意喷洒的鲜血溅满了刽子手的全身。
然而,围观的百姓已经对人血馒头失去了兴趣。
他们一拥而上,疯狂地摆弄尸体,图画他背后的藏宝图。
更有甚者,自己画好后,就拿出匕首,划烂尸体的后背。
汪直的头颅就像没人要的皮球一般被人踢来踢去。
徐仲平一行人被人群挤到了后边,与汪直的尸身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