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把宫监赶出去后，王伏胜关紧房门，再跪伏在徐惠榻前。

听到王伏胜说圣人有旨意，徐惠仿佛回光返照般，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连忙问道：“圣人有什么旨意？”

王伏胜小声说道：“充容娘娘，小奴刚才是骗那个宫监的。其实是小奴心里有一个建议，不敢被外人听到。”

“建议？”

王伏胜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小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惠惨然道：“我乃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王伏胜这才说道：“充容娘娘出宫之后，应该还不知现在圣人后宫里的形势。王皇后性格乖张，从前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不得圣人宠爱，至今连一儿半女都没有。而萧淑妃，嗯，就是原来那个萧良娣。萧淑妃原本宠冠东宫，也许是因为受到王皇后的打压，只被册封为淑妃，生下皇女之后，性格大变，如今也已经失宠。”

闻弦歌而知雅意，徐惠立刻就猜出王伏胜的建议是什么了，蹙眉道：“伏胜，你是说让舍妹进宫侍奉圣人？”

“不错，小奴日夜不离圣人左右，深知如今圣人的后宫里，没有一个嫔妃能够得到圣人的宠爱。王皇后虽然出身高贵，但她终究没有子女，以现在圣人对她冷淡的态度，她将来也不大可能会再有子女。

令妹进宫侍奉圣人，有小奴暗中关照，绝对不会受人欺负。如果令妹还能为圣人再诞下一儿半女，那取代王皇后入主椒房，更是指日可待。”

徐惠听完颇为意动，她十一岁时就进宫做了李世民的才人，费尽心机迎合李世民，才做到充容。

然而老天无眼，贞观十年之后，李世民就没再生过孩子。任凭徐惠如何努力，在贞观朝后期已经宠冠后宫了，也没能为李世民生下皇子，直到李世民驾崩，终究还是止步于充容。

没能成为李世民的第二任皇后，是徐惠永远的遗憾。如果在王伏胜的帮助下，她的妹妹能够代替她实现入主椒房的夙愿，那她也算不枉此生了。

思考良久，才说道：“伏胜，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即使有你暗中关照，也不见得能让圣人对舍妹情有独钟啊。我这辈子已经这个样子了，不想看到舍妹将来也步我的后尘。到那时候，九泉之下，我如何面对舍妹！

而且，我在名分上，算是圣人的庶母，如果舍妹进宫，那就是姊妹分侍父子两代君王，很可能会引起朝野诟病。圣人一向仁孝，恐怕也不会答应此事。”

王伏胜笑了笑，说道：“充容娘娘，您还记得武才人吗？”

听到王伏胜突然提到武媚娘，徐惠的眼睛里神采更盛。

徐惠岂能不记得武媚娘，贞观十一年，她和武媚娘同时进宫。虽然她的年纪比武媚娘还要小三岁，但纵观贞观一朝，始终压着武媚娘一头。

已经病入膏肓的徐惠顿时精神起来，笑道：“说起来，去年媚娘被贬掖庭为奴，其实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掖庭为奴，就算再苦，也好过幽居在崇圣宫，做一个活死人。”

“武才人现在确实是否极泰来了！”

王伏胜把已经很小的声音压得更低，伏到徐惠耳边，说道：“充容娘娘，小奴告诉您一个秘密。圣人登基后，垂涎武才人，又不敢明目张胆把武才人重新接回后宫。于是前段时间，把武才人赏赐出宫，安顿在圣人的心腹近臣，右千牛李义匡家中，以便他出宫与武才人幽会。

因此充容娘娘不必担心，圣人连武才人都敢烝之，姊妹分侍两代君王又有何妨！”

“你说的是真的？”徐惠顿时双眼瞪圆，难以置信。

“当然是真的，圣人出宫与武才人幽会，小奴一直随侍左右。武才人赏赐到李义匡家中，也是小奴一手操办的。小奴也没想到，圣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小奴猜想，以现在后宫的局势，将来如果武才人能为圣人诞下皇子，当上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若是令妹进宫，那就不一样了，武才人再受宠，曾侍奉先帝这一点，就不可能争得过令妹。”

徐惠的三观顿时崩塌，在她的过往印象中，李治仁弱谦恭，不仅对李世民，对包括她在内的后宫嫔妃们也都是恭敬有加，没想到竟敢做出当年隋炀帝那种禽兽之举。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纵然已经行将就木，想到从前一直被她压一头的武媚娘不仅现在枯木逢春，甚至将来还可能当上皇后，徐惠再也忍不住了。

这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吧，徐惠顿时有了一股力气，从病榻上坐了起来。

咬牙切齿道：“武媚娘经事先帝，众所具知，天下耳目，安可蔽焉。如果让武媚娘做了皇后，即使万代之后，还会有后人耻笑先帝。我自进宫以来，深受先帝重恩，岂能眼睁睁看着圣人铸此大错！

伏胜，你回去帮我与圣人递个话，就说是我的遗言。徐家深受皇恩，无以为报，今将追随先帝而去。舍妹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还请圣人再降恩典，升舍妹于后庭，进侍圣人。”

王伏胜连忙道：“充容娘娘尽管放心，只要圣人答应，令妹进宫后，小奴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保令妹周全。”

“大恩不言谢，如果九泉有灵，我会在泉下保佑你们的！”徐惠又再次萎靡，软软地躺回榻上。

王伏胜看到徐惠气息越来越弱，知道回光返照已经结束了，又不禁流泪。

叹气道：“充容娘娘，您安心去吧！小奴虽然只是一个受人歧视的阉人，但只要有机会，小奴一定会帮助令妹入主椒房的。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圣人与武才人暗通曲款，说明圣人心中对这种禁忌之恋颇为向往。而令妹是娘娘的亲妹妹，面容一定和娘娘颇为相像，到时候圣人在令妹身上看到娘娘的影子，肯定也会对令妹产生别样的情愫。”

等王伏胜说完，徐惠纤瘦的玉手无力落在榻上，彻底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