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天湖后,众人又行了二十里,方才停歇。
临近黄河,天上乌云密布,不见月光。
李神通的身子早就吃不消了,但不知为何,他这一路上一直在强撑着,直到赵念北发现他面色极为难看,众人才停下脚步。
“殿下为何撑着不说?”姜景行皱眉不解。
虽说李神通的性子向来让人捉摸不定,但事关己身,又怎么可能不说?
是不好意思?
他还会不好意思?
“自是不会让姜大人看不起我!”
见李神通望向自己的眼神越发奇怪,姜景行连忙偏过头去观察附近有无适合休整的地方。
赵念北此刻却兴致勃勃道:“二弟,不如交给我吧!”
“你还懂这些?”姜景行愣了一下,对方这从小在京中的纨绔居然懂军中的技能?
“害,小时候我爹看我不顺眼,经常把我扔到这种地方磨炼心性。”
赵念北摆了摆手,说话间便已拾捣起一小堆干枯木枝。
正当姜景行对赵念北高看一眼时,身后的蒲令元不知什么时候肩膀上挂了约莫四五只雪兔。
个个都是四五斤重,就差剥皮了。
“你这又是?”
面对姜景行的询问,蒲令元挠头尴尬一笑。
“小时候家中闹过粮荒,饿怕了,也学了点这样的东西。”
说罢蒲令元指向前方的一处遮风口,相对宽敞,背靠河岸,是个不错的安营扎寨的地方。
“我看出来了,你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啊。”
既如此,姜景行难得躺下闭目养神。
李神通倒是一直想和他攀谈,奈何自己心力实在是有些疲倦,根本听不进去对方在说些什么。
眼皮一合,姜景行便靠着白素素的虎肚子睡下了。
曾有人言,世上一切皆由心起,由心寂灭。
姜景行闭眼的那一刻未曾陷入一片空洞,而是看到了一个头上燃着蓝色魂火白眉老人。
“你就是姜景行?周庸的师兄?”
老人笑的极为和善,并无恶意。
此刻的姜景行似乎忘记了一些东西,并没有想起周庸恶堕的事情,也没有想起他当龙渊卫的往事。
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个师父和一个师弟。
“你又是谁?”他天性不爱回答别人问题,见老者这般问话,心性使然,不由得反问。
“我?我想想,他们都叫我魔主?”
老者的一连串问句让姜景行很是不爽,皱眉道:“你这老儿怎的畏畏缩缩,连个名号都没有,难不成全凭他人给你取名?”
老者被姜景行问道也是挠了挠头,叹息说道:“我活了太久了,一时间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你就不一样了,你活到现在不过三十载,你现在的身份你自己都不明白吧?”
此话一出,姜景行脑海中瞬间涌入了许多熟悉的记忆。
大火,师父师弟,一众江湖客。
帝皇,天子龙剑,血染长明街。
这好像就本该是他经历的。
长明街是什么地方?
可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呢?
“你名中有个魔字,想来不是什么好人,我辈武夫,讲究心存正念,出拳时更要念头豁达。”
“你畏畏缩缩,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又说这些迷惑于我。”
“就算这些记忆是真的,那又何妨?”
老者惊讶于姜景行的反应,好奇问道:“若是真的,你这鹰犬做的可真是不值,你不恨吗?”
姜景行的神色再次陷入迷茫,而后晃了晃脑袋说道:“你这老儿好生欺瞒于我,就算先前的经历都是假的,我所做之事,哪样不为真?哪样不为正?”
一股浩然正气从姜景行的口中吐出,一时竟将那老者头上的魂火吹灭大半。
老者面色变得有些苍白,但表情却变得十分满足:“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魔也不全是坏的?”
姜景行微微一笑道:“那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为何?”
“陛下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上确实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善即恶。”
话说到这他竟起身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放肆说道:“但有一点一定要记牢,唯立场尔。”
“立场是不会变的,不管如何,我都已站在了陛下身边。”
“你呢?魔主?”
老者讪然一笑,吐出一口鲜血说道:“你比周庸那小子强,可惜你不是天生魔种,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我早晚会去找你的,记得洗干净脖子。”姜景行说罢猛地睁眼,他醒了。
面前燃着熊熊篝火,还有椒香的烤兔肉冒着油光,看这样子是刚刚烤好没错。
“姜大人怎的这么快就醒了,莫不是有兴致与我一叙了?”李神通抓着一只兔腿,吃的满嘴油光。
赵念北在一旁说道:“怎么样,我的厨艺还算尚可一观吧?”
蒲令元满意点头,白素素对此也表示认同。
“我睡了多久?”姜景行看向白素素,感觉这一切都如梦似幻,仿若一场梦。
“主子,你这才睡了半刻钟不到,这么快就休息好啦?”白素素见姜景行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赶忙又道:“不如主子您再睡会儿,放心,素素在这儿呢,定不会让人伤你分毫。”
“无妨,方才似有所得,好生感悟一下便是。”姜景行撕下一只兔腿,也开始吃了起来。
到了这个境界的极境按理来说是不需要进食的,可不知为何,方才的记忆驱使他的本能吃下这只兔腿。
似乎这样就能记的更深一些?
思考之际,三两脚步从后方传来,众人皆是回头看向那脚步来源。
竟是一个裹着棉麻布的妇人和一个被劣质皮革包裹紧实的五六岁稚童,他们还牵了一条狗。
没错,如此严冬,这二人虽然被冻的面色通红,可脚步依旧迅捷。
那狗的样貌看上去并非凡种,眉间一点雪白,黑皮油亮,长的很俊。
“官爷,天寒地冻,能否借贵地一避风寒?”
妇人看上去好几天没吃过饭了,精神状态很是不佳。
孩童倒是未显疲态,但那眼睛就没从兔腿上挪开过。
姜景行点了点头,示意众人给二人腾出个位置。
“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