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在房梁上假寐着呢,两个婆子的对话自然无一例外都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至于早上饭桌上多了君生这么一个人,程之道看许安一脸沉静慢慢喝着粥,他也就顺势表现得极为淡然。
萨芊芊自然知道一夜过去,还有入侵者这破事儿,要是程之道还未发现此处多了一个人,这就是对这位少掌事的本事没有明确的认知了。
索性由着君生,她倒也跟着坦然起来,未做解释,甚至未做什么介绍。
吃过了饭的功夫,竹筏子也做得大半了。
在小厨房里吃过饭的子念进了堂屋正式开始介绍情况。
本次委托确实是出自萨家一脉叔伯的委托渠道,子念本名萨清月,是这位旁支叔伯的小女儿,子念其实是她的小字。
实际委托人却是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她擅自使用了父亲这条渠道搭上的天机局,而且子念出手委实阔绰,竟直接出了两万金的报酬,且是预先付款,这让萨芊芊一行着实咋舌了些。
君生不由得暗自嘀咕了一句“这姑娘是做什么营生的,这也太阔绰了些。”
正暗自腹诽,子念就顺势说道“小女不才,以珠宝首饰为计,近些年积攒了一些积蓄,这两万金便是小女的诚意。”
说着突然眼光停在了程之道和许安的脸上,顿时在座的各位均是一滞。
也由不得萨芊芊等未尽送客之道,而是刚过了早饭,还未从饭桌上下来子念就开始了情况介绍,萨芊芊总不能一大早不让名义上送许安而来的程之道用一顿早饭就把人请走。
萨芊芊刚要酝酿如何请程之道回避,只听子念来了一句“这两位前辈也是堂姐请来相助的帮手吧。”
程之道看着萨芊芊一面想着如何死皮赖脸的留下,一面冲着子念展颜一笑。
萨芊芊的“程兄”还未完全出口,就听旁边的许安应了一声“是,我们来得稍晚了些。”
听到许安“我们”这两个字,萨芊芊虽还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再开口,倒是程之道乐得自在,很是感激的眼神看了许安一眼。
子念点头,继续介绍情况。
跟在天机局了解的差不多,原本祭祀圣山巫乐山出了黑羊骨祭祀台,且以术人生祭,当地民众人心惶惶,虽府衙派了人手调查,但是进展缓慢,显然是非常事件。
只不过她补充了具体的伤亡数字以及一些伤亡人员的背景,这些情况暂且按下不谈。
子念的委托内容是找到本事件的因由,且公布于众。
这个委托内容就值得推敲了,按说这是府衙公家需要做的事,就算民众有此类诉求一般也会直接派到北邙宫张家,毕竟这是他们的活儿。
可眼下这个算是私单,还是酬金可观的私单,这个委托诉求确实有点动机未明。
萨芊芊倒也不忌讳,直接就问了一句“子念,你这委托是叔伯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子念未置可否,倒是反问了一句“堂姐这是有什么疑虑吗?”
抿了抿嘴萨芊芊到底是直说了“委托内容中没有任何……嗯……怎么说呢,就是有关你自身的诉求。”
子念听到这发出了一种貌似不屑的哼笑,接着回道“难道在堂姐看来,我就不能为了民之大义提出委托吗?”
这一句倒是把萨芊芊噎住了,按说天机局也是护佑一方的所在,为民除害这种事也算常做,只是这个委托不知怎的总是若有似无透着怪异。
无人出声接茬之际,倒是君生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句“满崽儿是谁?”
子念听到这句话明显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对方有此一问,而其余的人均是一头雾水,甚至都没听清楚君生说的名字是什么。
邱斌跟着问了一句“谁?”
看到子念有此反应,大家均是把眼光投向了她,等待她的答复。
见子念不作声,君生再次追问了一句“是有什么隐情不便告知吗?”
子念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变,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又像是诸多隐忍后的破釜沉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自顾自的去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方才又归坐后才娓娓道来。
子念这次委托是为民之大义不假,但也是了自己多年心结之托。
“满崽儿”这个名字于子念来说当非寻常,七年前的惨案尤如昨日,一如常常困住她的梦魇。
仿若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子念缓慢的从身边的荷包里取出来一条素色丝巾,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一般,铺展在众人眼前。
那条丝巾稍带天蓝色,右下角绣着一轮小小的弯月,丝巾带着弯月的对角明显被用力拉扯过,已经变形得厉害,甚至包边的绣线都崩开了几处,明显是很难再恢复到原先的样子。
子念沉默着又伸手努力展了展,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滴到丝巾上面,混着丝巾的淡蓝色渐渐阴湿了一片。
在萨芊芊一行人诧异的目光下子念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将眼泪狠憋了回去。
她长舒一口气说道“诸位前辈见谅,子念失态了。”
接下来半个时辰里众人听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默默许久的一段往事,也是那个震惊当地的惨案。
七年前,子念还是一个刚过十岁的小姑娘,身边一直跟着比她大两岁的李科,也就是现在人人谈之色变的满崽儿。
子念的娘亲去世得早,她的父亲和满崽儿的父亲年轻时就一起走货,是多年的老搭档。
每次走货一走就是小半年,毕竟要把货物从宗立国的南边贩卖到北境,甚至是北水国。
辛苦是真辛苦,但是走一趟一两年的生计也出来了。
两家一起谋生,父辈又是好友,两个娃娃相差也不大,一路青梅竹马长起来,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子念因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爹爹又长期走货不在家,满崽儿就成了保护者的角色,虽然只比子念大了两岁,可是从小就生得人高马大。
后来满崽儿爹在他九岁那年因路上遭了匪盗失了性命,他就立志长大要在府衙做护卫。
为了照顾娘亲也好,为了将来给爹爹报仇也罢,自是懂事后不惜力气训练自己,想着有朝一日能早早考入府衙,既能养活家口也能为爹报仇。
就这样长得身强体壮的满崽儿,懂事顾家的满崽儿却在三年后被杀死了。
还是被他娘亲和姘头一起活活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