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栖舞瞧着那鬼魂带着冲天的怨气而来，闭目捻诀：“绝念摄魂，嫁梦入神。”
一瞬间，那鬼魂顿在了苏栖舞的身前，一张张脸变得狰狞、绝望，悲惨的往昔在她们仅存的意识中疯狂回闪。
苏栖舞挥袖，一道水镜映出她们的往昔：“长了那么多张嘴，就是不说自己怎么枉死的，你说说，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她转身，金子已然变大悬浮在半空，她就顺势坐在上面，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一手瓜子：“且让我看看。”
岁月青葱，这些姑娘们往日也是青春漂亮的，浑不是如今这般可怖的模样。鬼魂为首的那张脸，脸上并非如今的愤恨，反而是个气质温婉的姑娘。
她们原本是一个戏班的好姐妹，杨氏花了大价钱请他们在宴席上来唱戏。姑娘们开心得在讨论这次唱完，能存下不少银钱为自己赎身，姑娘们言笑晏晏的模样，瞧着当真是好一派春光。
一切的转折都源于那一夜。
最小的那个姑娘方才豆蔻年华，苏栖舞没有在鬼魂身上发现这张稚嫩的小脸。姑娘们都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太过稚嫩，能让她们看到过往的自己，教她唱戏时从不像以前的师傅一般苛责她。
在杨氏唱完戏的第一日，他们待在杨氏府内休息，明日还得继续唱。
小姑娘艳羡地想起今日姐姐们被那些权贵们称赞、赏钱的场景，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溜出了院子，到了无人的戏台上，未着戏服，轻轻地学着各位姐姐的模样翩翩舞了起来，原本只是轻哼的调子，被无人的夜撞破了胆怯，逐渐大声了起来。
小姑娘还未唱罢，一声凄厉的惊呼传来，紧接着就是痛苦的呜咽声，她的嘴再也唱不出那宛转的戏，被人紧紧地捂住，她感受到下半身似乎被撕扯，她想喊“救命”，可发不出半点声音。
第二天，小姑娘凉透的尸体躺在她曾热爱的戏台上，她被断定死于窒息，为了杨氏的宴席，她的尸体被抬到了无人的角落，只有班主和杨氏的一部分人知晓。
姐姐们还在台上唱着戏，畅想着今日多赚些钱，给小姑娘添置一件新衣裳。而小姑娘的尸体就被放在这间角房内，任风自由地吹着她散落的发。
……
时光流转，戏班再次来到了杨氏，可此番姑娘们不再是兴奋的模样，她们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决然，一种无畏牺牲的决绝。
戏唱到正妙处，姑娘们拔下钗环，跳下了台子，愤恨地冲向了一个中年男子，他坐在主位，想必是前任杨氏当家。
“去死吧！”为首的那个姑娘用力地将刀捅在中年男子的心上，可她的力气不够，不足以捅进他的身子。其她的姑娘们冲了上前，那一瞬间，那把刀准确地插在了男子的心上，喷溅而出的血液，昭告姑娘们的刺杀胜利了。
可她们一点都不开心，最终，她们被杨氏的人囚禁在了这间角房，和那个小姑娘的尸体一样，她们被杨氏折磨至死，约好了“做鬼也不会放过杨氏”。
苏栖舞惋惜地放下了瓜子，她对着为首的那位姑娘一指，那姑娘方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她叹气，眼中难得带着几分凄怆的悲色：“元凶已杀，为什么还不肯去轮回？偏要做鬼困在这里？”
“反正已经轮回不了了，不如让整个杨氏一起去死！”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苏栖舞凝视着她充满怒火的眸子，沉默半晌只能如此回应：劝人大度这种事，大多是因为事不在己身，所以能高高挂起、轻轻放下。
“那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苏栖舞摇了摇头：“这也不行，我拿钱得办事。”
由不得那鬼魂再发作，苏栖舞站起身来，闭上眼，捻诀：“超汝孤魂，脱离苦海。”
一道白光缓缓流动，包裹住那人面鬼魂，每一张可怖的脸又回到了记忆中那样姣好的面容，不觉，另一道灵魂冲向了鬼魂，在她们每张脸上都轻抚了一遍，一声“姐姐们”让她们的眸子里忽地噙满泪水。
苏栖舞只是瞧着，鬼魂身上原本的怨气被驱散，白光消散，只有一阵阵宛转的戏腔似乎还萦绕在耳畔。
她没有告诉那些姑娘们，她已经替她们洗清了罪恶，她们还是能够去轮回转世的，或许命运还会让她们再次相遇，成为好姐妹，但希望她们的下一世能够一切顺遂。
至于杨氏，其实你们真的没必要浪费轮回的机会去报复他们的，杨氏底蕴衰弱，看着还有些钱，其实气运已经衰弱，过不了三年就会倾覆，死对于这种有钱人来说，还真是一了百了的爽快死法。
苏栖舞走出了那扇门，她没有关上，任由清风吹散里头的浊气。
杨氏的青年当家给了她一荷袋金子，苏栖舞接过时没有往日那般快乐，她掏出了一块大金子：“若想要杨氏的气运多延续几年，最好给这些姑娘们找个风水宝地葬下。”
这话不真，杨氏的气运早已挽回不了了。
“此事你最好是咽在肚子里。”
“哦。”
苏栖舞淡然地回了一声，拿着钱就往外走了，走到杨氏门口时，天忽然下起了雨。
一个小姑娘拿着油纸伞上去，面容娇俏，像是在戏台上翩然起舞的小姑娘一般，露着粲然的笑容：“姐姐，买把伞吧。”
只是她瞧上去很是瘦弱。
苏栖舞接过油纸伞，走向了那个卖油纸伞的枯瘦女人，她搂过小姑娘，苏栖舞递给了她一块金子：“她太瘦了，这些钱拿去用吧，对你的女儿好些，她日后的福分够你享用一辈子了。”
女人感激地对着苏栖舞跪拜，小姑娘天真地盯着苏栖舞，见她撑着油纸伞御剑而飞，喊道：“娘！是仙女！是仙女来帮我们了！”
有了这钱，女人总算是能够去买药救救自己病弱的丈夫，也不用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别人了。
女人含着泪水，对着苏栖舞离开的方向虔诚地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