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来了

一防线右侧前沿,一连一排。陈相也在清点各个作战点位的火力和兵员,他知道,在营长将打过仗的老兵分散到全营各部时,一排已经尽最大可能被武装成尖刀排,不仅武器装备全营最好,兵员素质较强,打过仗的老兵就有八个,其他的兵也都是在训练场里训练过数个月,基本作战素质还是有的。这样的资源倾斜,还将自己放在最前沿偏后一点,就是希望自己能在前沿被击溃的情况下,率部顶上。

这让第一次参与作战的陈相紧张之余也有些热血沸腾。

这时,旁边正在修理战壕的士兵忽然停下,几个班长立正敬礼,陈相诧异的回头望去,看到营长就停在几步之外,立刻摆好军姿,敬了一个标准军礼。

谢弼亭却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众人休息一下,同时说:“陈相,你之前不还和二排长魏水跟我说想要一个作战经历丰富,最好跟日军真刀真枪干过的老兵,来你们这里当班长吗?我今天就给你带来一个。”。

陈相还有几位老兵心中一阵欢喜,心想营长可真够意思。陈相急切的向后张望,想看看是哪个老兵。

黑暗中,一个身影慢慢凸显出来。马锁汇愁眉苦脸的走了过来,陈相登时傻眼,他万万没想到营长竟然把这个“无赖”派了过来。

这时,谢弼亭根本就不知道俩人白天发生的小插曲,自顾自的说“陈排长,这个马锁汇可是一个老兵了,参加过北平保卫战的,还亲自在一次武装袭击中,射杀了六个鬼子,白刃战砍死俩个·····这可是我能给你找到的最合适的老班长了,希望你俩合作愉快。”

本来想说些什么的陈相,也只好闭嘴了,反身朝马锁汇敬了个军礼,算是打招呼了,自然也把白天的事当没发生。马锁汇也只好也回敬了一个,不过他这身松松垮垮的军装,歪戴的帽子,还有那猥琐的脸庞,怎么也让人生不起庄重之心。

谢弼亭满意的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开休息会,自己要和陈相谈话。众人识趣的离开,马锁汇也乐得转身找一排那几个相熟的老兵走得远远的,去闲聊了。

众人一走,谢弼亭立刻就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示意陈相也坐下,陈相也只好陪着这位顶头上司坐在黄土地上。

“第一次上战场吧,怎么样,紧不紧张?”谢弼亭首先问了一个让陈相措不及防的问题。

陈相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回答:“营长,紧张肯定是有的,但只是第一次跟日军作战的紧张,而且这也不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之前在军官训练班的时候,我们还曾经跟一个团围剿过一伙两百人的土匪······”。

“哈哈哈哈······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当初在军官训练班,我把你要过来,除了你的综合成绩最好,就是因为你这一份勇气和报国之心。”

看到陈相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说。谢弼亭随意的说:“小陈,有什么话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

“营长,咱们身为军人,当兵打仗,天经地义,打日本人,保家卫国更没说的,即使是我们全部都死在这里,我也没个二话,家里的牌位都立好了······可你说,中日大战,卫国之战,我们能赢吗?”。

听到陈相这句话,谢弼亭沉默好久,无奈得说:“小陈,我记得在军官训练班里,你可是说过,在这场卫国之战里,你坚信我们会必胜的。怎么现在······”

“营长,按道理说,大战在即,我也不该问这种话。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我保家卫国决心从未变过,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进行过军事训练和培训之后,中日之间的军事差距我也是知道的,武器装备,兵员素质。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说别的,只说一个识字率,我们就······淞沪会战,七十万大军,都没有挡住日军的步伐······”

两人站起身来,在夜色中缓缓向前踱步。

谢弼亭点了一支烟,缓缓将烟雾吐了出来“小陈,看看这片夜色,漆黑如墨。这就像是我们的国家此时的情况,前路未卜,处于亡国灭种危机之中。你我都没有能力找到前路,所以我们身为军人,只有恪尽职守。

我也是在上海死过一次的人了,说实话,毒气,巷战,白磷弹······,这些东西我并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再退能退去哪里呢,武汉,西安,拉萨,还是国外。日军势如破竹,我如果不去做些什么,只怕良心都不安。”说着说着,谢弼亭停了下来,趴在战壕上:“索性把家里人都弄到山西了,在这里跟鬼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来参军,也想着是武装奔袭,运筹帷幄······但等你真正接触战争后就会明白,战争是残酷的,别说什么当英雄,能够,完成任务,活下来,就是最好的,最好的······”。说完,谢弼亭起身便走了。

陈相并没有说话,看着谢弼亭逐渐走远的身影,站直身体,缓缓敬了一个军礼。

······

早上七点整,清晨的太阳刚刚闪出一个脑袋,黑夜还不肯褪去它的最后一片面纱,野外的雾气弥漫,让人们的视线受阻。

王铁打了个哈欠,叫上刚起的同乡赵平,俩人裹着大衣走过了固定哨,看见哨兵黄勒都快睡着了,打算一会撒尿回来,捉弄一下他。

走到距阵地三百米左右的草丛里,俩人一边撒着尿,一边点燃了两根从范德禄那里要的香烟,悄悄吸了起来。冬季的草地泛着枯黄,前一段时间的积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赵平一边和王铁闲聊,一边向草丛深处缓缓踱步,打算找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捉弄一下那个睡着的新兵。

这时,他看见了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景象,一个穿着土黄色日本军装的日本人蹲在在面前的草丛里,冲他露出了凶狠的微笑。

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赵平就被一跃而起的日本军曹用锋利的匕首抹了脖子,草丛里潜伏的其他日本人立刻跟上,半举起手中的步枪,悄悄地弯腰向前。

此时,王铁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向他逼近,还在自顾自的寻找着大小合适的石头:“铁牛(赵平的绰号),记得多拿几块,好好吓吓黄勒······哎,我说,你是死了吗?怎么不说话啊。”

这时,王铁才感觉到了不对劲,等他一回头,正好看见一个留着日本卫生胡的的日本军人半蹲在五米开外,两人对视之后,那名日本军曹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朝王铁扑过去,王铁心里一阵慌乱,竟然忘记拔枪。

两人立时扭打一起,终究是那名日本军曹力量和技巧更胜一筹,将王铁摁在地上,看着远处更多日本人跑了过来,王铁更加慌乱。挣扎间,王铁忽然摸到了那名日本军曹腰间的手枪,立刻就拔出枪来,想要开枪射击,那名日本军人疯了一般摁住王铁的手腕,让王铁手腕一阵酸麻,根本就无法射击。只要再有两秒,最近的一个日本人就会跑来,到时形式就会逆转。电光火石之间,王铁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劲,奋力起身,咬住那名日本军曹的耳朵,那人一阵吃痛,手上的劲也松了半分。王铁抓住时机立刻朝天空开枪示警,四声刺耳的枪鸣刺破了迷雾,也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一个最先赶来的日本士兵立刻将手上的刺刀刺进了王铁的后背,其他人一拥而上,让这个被抓壮丁的河南新兵就这么被刺死在了草丛里。

那名耳朵被撕扯下来一块,还流着鲜血的日本的日本军曹,也是这个十五人日本战术小队的带队小队长,熊濑三郎,迅速对周围几人分布:“前面的中国军队一定已经被打草惊蛇了,这次我们只是一次强火力侦查,还是按照之前布置来,十人分散前进,小规模攻击,剩下五人记住火力分配,前进。”

此时的安松镇一防线已经得到警醒,谢弼亭和韩志林人立刻从指挥部窜出,向着前沿跑去,大部分没打过仗士兵甚至迷迷糊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连长童原立刻冲出,拿着一把步枪和几个老兵迅速跑到作战位上。

韩志林和谢弼亭也立刻来到陈相的驻地,拿出望远镜观察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雾气也开始渐渐散去。

谢弼亭立刻指挥周围几人迅速告诉各营连不要贸然开枪,要等统一号令。周围几人立刻四散跑开,边跑边传递命令。

冷风吹过,让大部分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寒蝉。

童元跑来:“营长,王铁和赵平两人不见了,要不要我派人去·····”

话音未落,三声炮弹尖啸划过天空,迅速落入驻军战壕后爆炸,引起一阵慌乱。

另一边,二营万田武阵地防线,也受到了掷弹筒炮击。

与此同时,几名日本军人从雾气中冲出,向着阵地冲来。

他们装备精良,呈分散式前进,很快就来到了距战壕最前沿五十米的位置。还未等谢弼亭下令,最前沿的几名新兵早就已经心惊胆战,慌乱之间,便开始向前射击。

结果也可以预料的到,这些日本兵战术走位十分巧妙,再加上那些士兵本就没训练过几天,大部分子弹都是破空而去。

眼看着那几名日军越来越近,这几位士兵的作战意志迅速崩溃,干脆扔下武器,转身向后跑去。

这时,一个机关枪火力点迅速开火,登时就射死了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日军。其他日军见状,迅速加速向前,同时一位日军兵长接连掏出两枚手榴弹,朝火力点扔去,爆炸升起的沙子和烟雾对机枪进行了压制,为日军争取了数秒时间。同时,另外两个日军朝着几位向后逃窜的国军逃兵毫不犹豫开枪射击,两个士兵后背中弹,倒下,生死不知。

最前方的一个伍长,已经跳向战壕。这时,战壕避弹坑里,登时窜出一个人,正是范德禄,只见他手持一把挂着刺刀的日式三八大盖,朝着那名还在半空的日军狞笑起来,扎起马步,手中刺刀向前猛刺,将那位日军扎了个透心凉。几位隐藏在暗处或是刚跑过来的官兵迅速找好角度和位置,向着剩余的几个日本人开火。

冲向前的日本人迅速被放倒,但还有一个日本下等兵迅速向后跑去,只见他翻滚后移,左右腾挪,马上就要跑出射界。一个隐藏火力点的驻守士兵心急如焚,忍不住开火,那名日本士兵挨过一梭子,很快趴在地上,不动了。

看着最后一名日军被解决,几名年轻的,没有上过战场的几人,忍不住就要走出去打扫战场的时候,最前沿的机枪火力点刚刚将机枪重新调整角度的时候。

范德禄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朝着最前沿机枪火力点大喊:“王班长,快,快拿上机枪撤······”。话音未落,又是两声炮弹尖啸,这次人们终于听清了,这是日军战术掷弹筒的声音。

这两声炮弹迅速落在最前沿机枪火力点位置,登时就将那位机枪手王班长炸成了三份,机枪架也被轰烂。还未等周边几人在血雾中反应过来,又是两枚炮弹,这次正巧落进弹药箱中。一阵剧烈爆炸,这五人机枪小组,竟是连个喊叫的都没了。

其他人反应过来,迅速朝着面前稀薄到已经看不见的雾气开枪。可惜藏在草丛里的日军早已后撤。

一阵密集的枪声之后,韩志林冲了过来,迅速下达命令:第一,之前已经暴露的机枪火力点,要迅速转移;第二,一连迅速去之前被炮击的火力点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顺便检查清点装备;第三,将刚才几个向后逃窜的士兵立刻枪毙。

“童连长,我估计刚才是日军的一次火力侦查,人数不会过多,刚才是日军掷弹筒发射的炮弹,这种炮弹的有效炮击距离一般不会超过九十米,咱们打死他们十个人,剩下的估计已经撤了,现在立刻找人去打扫战场,顺便往前走走,看看赵平和王铁是不是牺牲了。天已经亮了,视野清楚了,我们会有火力掩护,没什么危险。”范德禄气喘吁吁的向童元说到。

童元明白,日军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这意味着大部队不会太远。迅速指示人按照刚才的命令办。

韩志林看着手脚被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五个士兵,眼睛也不眨一下,就用手里的配枪一枪一个,送他们上路。

五声枪响后,韩志林吐出一口气,面向汇聚的人群大喊道:“再有身为军人而不敢战之人,就是这个下场,明白了吗?”。看着众人沉默无言,韩志林大声喊道:“明白吗?”。众人立刻大喊:“明白了。”。眼见逃兵被正军法,他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马毅忠吩咐:将这几个人的抚恤金扣一半,以儆效尤。

此时的五公里外,山间小道中,日军第十师团伍川大队,七百日军还有一千伪军停在这里。他们在等前线侦查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