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宿命

雨一直下。

明明是正午，此刻的天穹却一片昏暗，笼罩着厚厚的黑色云层。

伴随轰隆的雷声，雨越下越大。

林间小道上，被暴雨击打的睁不开眼的张曼成匆匆躲到树下。

“天师，这附近都是平原，根本没地方躲雨。”

“嗯，去歇歇吧。”树下，扶着略微发烧的额头，叶烬语气略带虚弱，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可…”张曼成有些欲言又止。

从小生活在村里的张曼成很清楚，雷雨天躲在树下很不安全。

“去吧，没事。”摆了摆手，叶烬示意他不用担心。

树下躲雨有危险他也知道，但有宿命这个技能在，他们可以免疫一次雷击。

雷电两次击中同一个地方的概率可不高。

望着张曼成挠着头，去板车旁查看咳嗽的荀彧，叶烬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昏沉…

深夜，雨依旧下。

一个屋顶塌了大半的土房内，角落的茅草堆上，叶烬悠悠转醒。

刚一醒来，他便感觉头痛欲裂，浑身使不上劲，且一呼吸，胸肺就一阵抽痛。

肺炎？

这是“宿命”？

应该是。

短短三四天时间里，这具身体便成了“张角”的身体。

略一用力，想要撑起来，叶烬便一阵咳嗽，随后就听到一阵惊喜的声音。

“咳咳…”

“天师，你醒了？！”

“天师醒了？！”

“快，大夫还没请来吗？”

“…”

“咳咳…”伴随咳嗽，叶烬的眼睛渐渐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此刻屋内没有亮光，一片昏暗，但他可以看到附近有十几个人，都在急急忙忙的挤向他的位置。

“你们？唐周呢？”

“天师，您再忍一会儿，唐周已经带人去请大夫了。”

“大夫？咳咳…不必了，一切皆有定数，天命而已。”对想要扶着他的人摆了摆手，叶烬靠在墙上，强撑着起身。

若真有宿命缠身，他这会儿绝对死不了。

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叶烬招了招手。

“咳咳…都到这儿避雨。”

由于屋内大半没有屋顶，且人数过多，加之叶烬躺着占位大，现在有一大半人还在雨中淋着。

这些人早先便要跟随于他，很是忠厚老实，对叶烬来说，他们是朋友，亦是亲人兄弟。

听到叶烬的话，人群前排的张曼成正好点燃了火把。

当看清天师的脸色苍白，形如枯槁的模样，他心头一颤。

而与此同时，不少汉子趁着火光看到天师费力地扶墙而立，当即便红了眼眶。

天师，这就是他们的天师。

哪怕自己再痛苦，也会为他们着想。

“天师，您快躺下歇息吧，我们不怕雨。”

“天师，您的病很重，千万别硬撑…”

“天师…”

曾经，他们一直站在“雨”中，却无人问津。

但现在，他们愿意为天师站在“雨”中。

在一阵语气颤抖的声音中，张曼成越发觉得心头触动。

倘若最开始时，他是为了赎罪而跟随天师，那么现在他想要跟随天师，便只是因为他遇到了那个值得他用命拥簇的人。

有道是细节处见真章，现今天师的额头已烫的厉害，却依然能为他们着想，这…若非圣人，又能是什么？

“踏踏~”伴随细微的脚步声，唐周，也就是荀彧迈步进屋，低着头道：“天师，大夫…大夫…”

他刚才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当听清后，他只觉得迈步重若万钧。

他为自己曾质疑过天师的真实动机而羞愧。

如此圣贤，却被他龌蹉的质疑了。

屋内，众人听到唐周的话，当即脸色大变，一人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唐周的衣领。

“你这废物！大夫在哪儿？我去找！”

“快带路，我也去！”

“我也去…”

看到身边聚集起十几名急迫而愤怒的汉子，荀彧低头沉默不语。

大半夜城门都没开，上哪儿找大夫？

除非他们能攻城。

但这显然不可能。

不过荀彧知道，如果他说进不了城，这十几人哪怕无法进入城池，也会飞蛾扑火般撞击城门，寻求一丝找到大夫的机会。

“咳咳…此间雨大…都过来避雨！…咳咳咳…”

听到天师这边病情加重，几人也来不及继续找唐周麻烦了，略一犹豫，便又回到叶烬这边。

“天师…”

“咳咳~我有天命加身，死不了，都来避雨，明日再说。”

“可…”

“尔等莫不是质疑贫道天师身份！？”

听见天师语气中的愠怒，众人咬着牙，没有再反驳，但眼眸中的视线却渐渐湿润。

天师是“天师”，他们从未质疑过。

愣愣地望着十几个大汉挤在屋檐下，荀彧心头百感交集。

如此人物，真的很难不让人追随。

也难怪这天下的穷苦百姓那么信仰他。

大汉，若是败在他手上，或许也不一定是坏事。

但…天师曾说过，起义军会败。

这又是为何？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太阳渐渐露头，躺在茅草堆上，靠在墙上昏迷的叶烬渐渐醒来。

刚一醒来，他就感觉身体好了一些，身上有了点儿力气，只是一呼吸还是会感觉到一阵刺痛。

“天师？天师醒了！大夫呢？！”破房子外，一人正抱着木柴进屋，看到天师醒来，他赶忙招呼其他人。

昨夜雨停时，天师已经昏迷，青壮年们发现这，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了茅草堆上休息。

“踏踏~~~”

听到喊声，脚步声密密麻麻，很快就有几十人挤进这个狭小的屋子，一片吵嚷。

“天师……×N…”

“大夫呢？！”其中一人问道。

“怎么还没来？！唐周这家伙！”

“我去找找…”

“等等！”叶烬喊了一声，众人立刻停止动作，屋内也瞬间寂静。

“都回去吧，这儿用不了那么多人。”

“家中缺粮食的到我这儿，或去者张梁张宝那儿领，都去吧，别再回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一愣。

天师不想让他们在这儿侍奉他？

“天师…”有人刚想劝，就被叶烬打断。

“谁还记得太平论第一条。”

霎时间，现场一片寂静。

太平论的第一条便是人人平等。

倘若众人侍奉天师，那便没有了人人平等。

“天师，等你病好我们再走。”后排其中一人反应迅速，高声道。

“不必，我病已好。”说着，叶烬撑起身体，扶着墙走了两步后，便彻底脱离墙体支撑，与以往一般扫视众人。

“贫道乃天师，怎会因小疾而卧床。”

瞧见这精神头，众人猛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天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