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天心小楼

秋。

潇潇。

万物凋零。

枝头叶已凋落,人也如此叶一般凋落。

天地间一片寂寞与萧索。

庄中有一湖。

大湖。

湖中有一楼。

天心小楼。

干净湖面倒映出天空,坐落在此湖中心,岂非不是坐落在天空中心。

小楼里有一人在日日夜夜等待着,只不过谁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小楼的顶上,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目光凝视着远方。

起风。

微风。

微风卷来丝丝细雨。

吹起他的发梢。

他已在这里呆了近两年。

他更想呆在一个卑贱、阴暗的地方。

也许是别无去处,也许是对人生厌倦,所以他宁愿躲在那种地方,被世人遗忘。

也不愿在这种地方,穿着一件很柔软,很舒适,不但质料高贵,剪裁得也十分合身淡青长衫,每天听大光明寺高僧为其讲解佛法。

因为他已懂得无论多么精妙佛法,都无法化解心中之恨。

他听,只觉得聒噪。

那股恨意岂非人世间最强的力量。

他已掌握了这股力量。

只是经常被折磨得身子颤抖,握剑之手青筋凸出,额上冷汗不止,不停的抽搐痉挛。

他亦会像野兽在地上打着滚,低嘶着,喘息着。

他就是一头在垂死挣扎的野兽。

他有时亦会自嘲默想:“小楼里的那个人纵然锦衣玉食,但他的日子肯定比我过得更痛苦。”

痛苦吗?

若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岂会痛苦。

在天心小楼里的生活岂会痛苦。

朱红木门上雕花绘凤,手艺精细,十分雅致。

小楼中有人。

几个长发裸足的绝色女子正身披薄纱,轻歌曼舞。

腰细娇俏、肌肤赛雪、红唇艳抹、媚眼勾魂......亦有莺莺燕燕旖旎笑声。

玉臂伸展,勾勒着手指喂酒,身上香风熏得人骨头都快要酥掉了。

桌上摆满了常人穷尽一生也难以吃到,难以看到,甚至难以听到的珍馐美味和琼浆玉液。

两盏精致琉璃灯沁出一团朦胧模糊的彩色,美轮美奂。

这些女子伺候之人正坐在太师椅上。

身下铺着一张价值千金的薄毯。

端着玉杯,喝着杯中美酒。

过上这等糜烂生活,即便是意志再坚定的大英雄,也会丧失雄心。

对于男人来说,这里何尝不是人间仙境;对于此刻正在伺候的女人来说,亦是如此。

只因她们伺候得是一个肌肤滑嫩,白得像雪,仿佛水蜜桃一般的男子。

若有一个地方可以伺候这样的男子。

那个地方岂非人间仙境。

“白公子,再喝一杯吧。”

女子倒了一杯酒,晃动着水蛇腰,美目中仿佛蕴含着一闪一闪的星星。

最令男人喜欢得是她脸上表情,永远醉醺醺,仿佛沉迷于美梦中的表情。

若是与这样的女子欢度一夜,哪个男人都会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楼中尽是这样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也只有“花二爷”才能培养得出来。

娇艳女子捧着酒杯,递到了嘴边。

不会离得太近,亦不会离得太远,恰到好处。

男人通常不愿意自己被人征服,一个被征服的男人,往往这辈子已经到了尽头,偏偏这里的女人却很擅长征服男人。

她们征服男人的技巧有且只有一个,让男人以为他征服了女人。

“一个男人纵使再厉害,也会被刀所伤。”白公子摸上侍女柔手,轻声道。

侍女手很白,很嫩。

他的手更白,更嫩。

旁边另一个女子奇怪道:“可厉害的男人怎么会被刀所伤呢,一个男人能被刀伤到怎么会厉害呢。”

女人应该聪明,而一个聪明的女人肯定懂得在男人面前装笨。

白公子轻轻捏了捏女子小巧琼鼻,温言解释道:“因为那是色字头上的刀,亦是一把温柔刀,没有哪个男人会扛得住。”

女子脸颊微红:“握在别人手里的刀,才会伤到自己;握在自己手里的刀,岂能伤到自己。”

白公子眼眸微眯道:“拥入百花丛,寻觅嗡鸣声;宁可抱香死,何曾惧蜂螫。”

“好诗!”女子崇拜道,“白公子,不知诗何意啊?”

白公子嗤笑道:“你不知诗何意,为何知好诗?”

女子不慌不忙道:“奴婢不知诗,奴婢只知公子作得一定为好诗。”

白公子笑得讥讽,低声道:“你们听见了吗?”

女子浅浅害羞道:“奴婢只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呢。”

白公子笑似笑非笑道:“为何我听到得却是杀人的声音,刀剑割肉的声音。”

从湖面上划过来数十艘快舟,舟上各有两人。

一个划舟,一个立在舟头。

阎信面色冷沉,穿黑衣。

脚一踩,舟头受力一沉。

如离弦之箭,划破烟雨。

跃起时犹如飞鸟,落足得一刹那又好似虎豹,身形矫健。

几次轻点湖面,溅起水花,纵空扎进了风雨中。

脸苍白。

剑漆黑。

此人心中天地也像黑白,充满了冲突和矛盾。

生命是什么?

死亡又是什么?

也许他全都不懂。

即不懂生的意义,也不懂死的意义,他只懂得仇恨。

持剑。

自楼顶一跃而下,宛如一缕青烟,以剑相迎。

剑影绰绰,看得人眼花缭乱。

无形剑气向四周扩散,湖面震撼出圈圈涟漪。

刀势也一往无前,魔气纵横肆虐。

两方势如水火相济,阴阳交泰。

二人脚下湖面爆裂,水溅漫天,夹风随雨而落。

“想必阁下便是镇魔司地字千户,魔剑,公孙一剑了。”

“想必你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阎了。”

二人交过手,各自交换了一个位置。

阎信落于楼顶,公孙一剑则落于舟上。

身后划舟之人忽得站起,手握到了剑上。

公孙一剑好像没有看见他。

再厉害的高手,后背也不会长眼睛。

现在理应是偷袭的最好机会。

此人握住兵器的手在颤栗。

他不敢。

公孙一剑眸光残酷,已如一把剑,立于天地之上。

天大地大,剑最大!

陈好坐在另一条舟上,呢喃道:“好凶的煞气。”

下一刻,杀机陡起,风雨渐急。

刹然,脚下舟崩。

湖面亦崩。

公孙一剑穿过溅起的水幕。

剑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