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
没有别的解释了,这就是所有人的归途,死亡。
“黄泉呢?”
骨山尽头处,那鬼门关的另一边,他终于看到了那死亡之水。
黄惨惨,冒着森冷的死气,光看上一眼就吓破了胆。
不过这一切对他没有影响。
因为有真武大帝庇佑,他现在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对于满坑满谷的鬼而言,他反而更正宗。
“哟,怎么是你们三位呀?”
周元通一眼就认出了黄泉路上的冯捕头,还有钱大眼和驴仙人。
他们手拉手,肩并肩,正在等那孟婆汤呢。
“他们害死了那么多人,一剑杀了,是有点便宜他们了哈!”
周元通飘到三人身后,抬腿就是一脚。
“下去吧你!”
噗通!
噗通!
噗通!
三个大水花,人落进冰冷的黄泉水中,连个泡泡也没冒,便再无声息了。
“以后别让我在阴间见到你们!”
他拍拍手,心满意足的离去了,过了奈何桥,便是地府了。
高,城墙与天齐平了,黑魆魆的,跟黑曜石一般。
过门入城,一路前行,终是到达了目的地,天命阁。
这地方像座宝塔,一层接一层,密密麻麻,全是书。
从下往上看,一眼望不到顶。
但凡世间存在的东西,它们的生死命运,皆记录在案。
生死簿,便由此而来!
“这么大个地方,该从何找起?”
随便抽出一本生死簿,翻开来瞧。
“北齐世宗皇帝萧飞元,荒淫无度,祸国殃民,被宫女勒脖而死,享年41岁。”
人才!
肯定是天天敲磬装谜语人,被正义执行了。
接着往下看。
“北齐皇帝萧天饶,ねししせそにみな……”
“什么鸟文,我怎么一点都看不懂!”
本着乐子人的本分,为了满足燃烧的八卦之魂,周元通阅读了几乎整个南齐王宫贵胄们的命运。
这也……太刺激了。
简直就是一辈子也想象不出的死法。
阳偏入蛇喉,死!
迎难而上,难上加难,死!
“有钱人的口味就是不一样啊!”
周元通除了竖起大拇指,一句话也说不出。
无法评价,无力吐槽。
“不能再看了,要上瘾了,嗯?转轮王……”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周元通才终于搁下万恶之源,找到了水镜村人的生死簿。
“水镜村,周元通,没错,就是我,咦,怎么只有34岁?”
莫老五说过,这修仙之法虽诡异,却也一样看资质。
若你的阳寿近百,那么你的起点或许是旁人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终点。
阳寿减去岁数,便是你可利用的元寿。
若阳寿与岁数相差无两,那就没有修炼的必要了,因为修炼的速度永远也无法跟时间比较。
更何况,那么点寿元,指不定几招剑气搓出去,敌人没死,自己先一命呜呼了。
所以,阳寿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不是弄错了吧!”
他急忙往下看:因一心向月,备火药百余斤,制烟火上千,缚于轿舆底部,燃烟火而升天,化万千而坠地,享年34岁……
“……”
“我……我有病啊!”
周元通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会抽什么疯,竟要与天试比高。
“还一心向月,这要搁在俺老家,那高低得评个诺贝尔和平奖呀……咦,不对,这不是我,我没老婆……”
闹了半天,原来看差了人,白担心一场,继续后翻。
“这个对了,父死、母死、弟死,只剩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周元通,二十四岁,卒于道隐二十一年】
白纸黑字,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关于他的一切,也只有这寥寥几字。
就像这天运阁里大部分平平无奇的牛马一样。
周元通的心脏骤停!
“不、不、不会吧!”
前身的记忆里清清楚楚,今年二十四岁。
“我……”
ЖЬЮВЛРКПМЛЧ……
低语再现,愈来愈响,越来越高昂,像只无形的大手,一把将他攥住。
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离了酆都城。
奈何桥、黄泉路,越来越远。
分不清白与黑的混沌中,只有他的阳寿屹立在此。
二十四!
凄凉,涌上心头。
天还是那天,月还是那月,树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他忽然想起那老道士。
当日,他既惋惜又讽刺,“你的阳寿将尽,可惜呀!”
这声音是那么刺耳!
“也就是说,我随时都有可能死了?”
“小二,上酒!”
“再来一桌上等酒席!”
临潼县最好的酒楼里,周元通坐在窗边,望着拥堵忙碌的人群,心里出奇的平静。
当他终于接受自己寿元将尽、随时会死的真相以后,率先想到的,竟是吃顿好的。
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吃个尽兴。
死也做个饱死鬼。
“就连找个喝酒的人也没有,人生寂寞呀!”
他不为自己的死而悲伤,只是觉得有些孤独。
前身是个胆小鬼,一个朋友都没有,整日就知道打铁。
就连自己的亲弟弟给人掳去,也无能为力。
大蛮子?
他摇头。
莫老五?
跟大蛮子一样,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这才恍然,竟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到这鬼地方多久了?”
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很忙,不是在打铁,就是在杀人,要么在路上。
倒也精彩纷呈。
“比当厂狗好,也算不虚此行呀!”
周元通很满足,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满桌子的好菜也消灭了大半。
“小二,结账!”
临潼县很热闹。
赶路的,叫卖的,生的热气扑面而来。
就是他们的模样,骨瘦如柴,面瘦肌黄。
身上的衣服,是一层一层的补丁拼凑而成。
还有那些孩子,像是刚从煤堆里捞出来,头上插着草标……
“啊!”
他忽然看清,那被买卖的商品竟都是孩童!
男也有,女更多,从街头一直到巷尾。
“一吊钱,不,俩火烧,只要俩火烧,这孩子就给您了,她什么也会干,准能给你生个小子!”
那女孩,也就七八岁的年纪,手掐着一朵花,惊慌失措。
在她身前,是个油光满面的胖子。
他一把攥住女孩的下巴,痴痴笑起来。
“QNMD!”
周元通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抡起拳头就打。
直到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呸!
女孩痴瞪瞪看着他。
周元通掏出银子,塞到女孩的怀里,眼神严肃而认真。
“活下去,自由的认真的活下去,女人,可是能顶半边天的!”
然后,他又给了女孩的母亲一巴掌,卖儿鬻女,不配为人!
“畜生,是要下无间地狱的!”
他气冲冲地走了,没一会儿功夫,那女孩却追上来,瞪着大眼睛看他。
“你娘还是要卖你?”
女孩摇摇头,将那朵不黄不白的野花交到他手里。
“祝你长命百岁!”
周元通,忽然挺直了腰杆来。
红楼上,乡绅贵族搂着风尘女,谈笑有声。
街道里,巡街的捕快手握官刀,横行霸道。
一切都是那么平凡,微不足道,渺小到不见了荒诞。
他停下脚步,歪下了头去,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怕死了,可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