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下的脸冷峻，就这般攫住李焕然的胳膊，将其拎起，朝寂光外飞去。
极乐净土中的情况，他比谁都明白！
跟智充所描绘的净土之滨截然相反，既没有七彩的宝树，也没有绕树漂浮的珠宝与绸缎银钱，那里只有毁灭一切的癫狂。
不论是谁到了里面，只有死路一条，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虽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逃离的，可心里明白，那只是个例的巧合。
李焕然若是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不能放任他离去。
可当他冲出寂光时，手中却忽然一空，回头望去，李焕然仍旧站在寂光之中，微笑望他。
“周兄弟，我要走了！”李焕然的身体，随寂光徐徐上升。
“走你大爷，你给我滚出来，我要狠狠地教训你一顿……你留下这烂摊子谁给你收拾！”周元通再次伸手去抓李焕然的手，可离开之时，仍被寂光拒绝了。
“别白费功夫了，净土门开，接引佛来，谁打开了净土之门，谁就要到极乐净土中去，他们还眼巴巴盼着我的果位呢！”李焕然的表情平和，好似早就知晓了自己的结局。
“我记得，周兄弟那日同智充一同入过极乐净土，是不是真跟他说的一样，到处是七彩的宝树，绸缎、珠宝、金银在树上流转？”
周元通摇摇头，那儿除了寂灭与疯狂，什么都没有。
“说起来，我曾不止一次的向往过那地方，那荷寡妇和智充问我的时候，每次我都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都说那是受了蛊惑，可我自己清楚，我早就厌倦了这鬼地方，厌倦了跟朝廷那些走狗打交道，厌倦了那些凄苦之人无助的挣扎……”
“所以，就有了这欢喜界！我是多想所有人都能生活在幸福与快乐中，日出而坐，日落而息，平淡却快乐的度过这本就短暂的一生，这种事，我曾在梦里无数次的幻想过……”
“春花楼里，她亲口对我说，这一切都可以实现，谁都不必为此牺牲，只要我得到那大欢喜菩萨的果位，说出我的梦想，一切就可成真。所以，我毫不犹豫这么做了，甚至不惜背叛你们……”
“我很抱歉，却并不后悔，临安的景象，你也见过了，无论再过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霸道者仍旧肆无忌惮，平凡者在欺压中舔舐伤口，并最终走向毫无价值的死亡。”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这一切，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可我仍是选择成为捕快，只想着从他们手上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权利，如此一来，至少可以让他们少受些压迫，我想……痛苦少一些，快乐自然就会多些！”
李焕然苦涩一笑：“世界或许正如你们所料的那样，无尽的痛苦彰显那些许欢喜的美妙，让人活着还有个盼头，我也曾这么想过，并深以为然。可我每次巡街，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多是苦痛悲伤而少见欢喜。他们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欢喜只是让他们活的痛苦少些，就跟青楼妓院一样，短暂的忘却伤口，可自始至终，都不会消失……”
“假如用我的死，来换取欢喜的永恒，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做，可我的命……却值不了那些钱！”
他重新回到钟馗身上坐下，“说的够多了，周兄弟，很高兴认识你，希望再次相见时，能看到你所期望的世界出现！”
“不，李郎！”殷桃红随风而来，一头扎进寂光之中，以伤痕累累之躯，抱住了他。
“别去，那是个地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关于极乐净土，她知晓的比谁都多，因为她是锁骨菩萨的佛眸。
“那我的死，一定比之前值钱！”李焕然毫无畏惧，仰头望向净土之门，与其中恐怖的存在对视。
“不，不仅仅是死，那里面的东西，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象……”殷桃红眼神中是散不开的恐惧，“去了，你就再也不是你自己了！”
“周兄弟，我这夫人罪不至死，饶她一条活路可好？”李焕然问。
“可以！”周元通点点头。
“那么……就这样吧！”李焕然将殷桃红一把推出寂光之中，推着钟馗巨大的身躯，一头拱进净土之门。
这儿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将钟馗的身体撕裂。
“是的，我遵照约定，来了！”他面朝白色虚无，微微一笑。
冥冥中，好似有声音响起。
“果位？你们若是想要，尽可来取，但在此之前，我倒要看看你这地方真面目……”
李焕然面无惧色，冲向前去……
净土之门缓缓闭合，佛音越来越弱，当最后一缕寂光消逝，天地重归黑暗，欢喜界没了大欢喜菩萨果位的支撑，轰地崩塌。
“天……天怎么黑了！”临安县的众人，抬头仰望黑魆魆的苍穹，面现惧色。
“李善人呢，快找李善人来，是不是我们得罪了佛主，他降下了惩罚？”
“别慌，别慌！”人群中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喝止了慌乱的人群，“大家都忘了李善人的话了吗，万世之求，只为欢喜，只要我们心存欢喜，光明就会到来！”
“对啊，大家升起篝火来，咱们再像之前一样，唱歌，跳舞，李善人一定还会回来的！”
众志成城之下，冲天的柴堆被点燃，赤红的火焰拔地而起，照亮了人群，他们带着期望，带着欢喜，朝篝火祈祷，唱歌、跳舞！
道德林中，周元通怅然若失，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万没想到，临安一行竟是这样的结果。
其余人，则展现劫后余生的庆幸，想起经历的种种，心中复杂。
只有徐号，痴痴望着师姐徐娇，不由自主展现笑颜，世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只要看到徐娇，就满足了。
“瞎老汉，看到本姑娘为什么不施礼下拜，等我削你呢？”徐娇来到徐瞎子面前，露出魔鬼的獠牙，张狂大笑。
万没想到，徐瞎子竟直接伸手拧住她的耳朵，骂道：“下拜，你见到为师我为什么不下拜，反了教了你个死妮子！”
忽然，有个声音从树上落下来：“哪个叫周元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