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名？”周元通脑子没转过来，看向一旁的陶景云。
陶景云凑到近前，小声而又尴尬地解释：“酆都其实跟阳间的都城没什么区别的，你要是在这儿干营生，就得交租子和税金，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功德阴寿，每年都有定量，交不齐官家就得把你赶出去！”
“交多少？”
陶景云：“每年交五百年阴寿或者是一万香功德。”
阴寿，是阳间人的元寿转化而成，至于功德，主要看各个神仙的信徒供奉，一根香燃尽，是为一香功德。
“纸钱呢？”他见人供奉神明时，不仅焚香，还烧黄纸与纸元宝一类的东西。
陶景云五官挤弄到一块，便秘一样，支支吾吾道：“纸钱元宝这玩意儿，天天烧，一烧烧一摞，还不如街上捡的石子儿值钱，在咱们这儿，一般都用来擦屁股……”
周元通深以为然，前世也是这样，印的冥币上全是“0”，不通货膨胀才怪。
“他们要这些阴寿功德啥的，给他不就得了！”这好像是句废话，周元通恍然惊醒，斥问道：“你们不会一点没赚到吧？”
陶景云堆起一个难看的笑，吞吞吐吐，道：“师父整日打铁，再加上我经常接一些公家活计，倒是也赚了点，可扣除房租、吃穿住行，还有酒钱之外，咱们总共还剩下……”
他伸出两根手指来。
“两百年？也还行啊！”周元通稍稍宽了心，毕竟接近一半了。
可陶景云摇摇头，说出了那个绝望的数字，“去两位数，咱们现在还有两年阴寿。”
周元通想要活掐死他，又问道：“功德呢？”
陶景云指向一旁的吕祖塑像，身无金衣不说，还是泥质的，浑身的裂痕，有好几处都掉落下来，实在是磕碜。
“你看咱们这主，像是有信徒给他上香的样？”陶景云耸肩摆手，脸上倒无灰心丧气。
“吕祖不是挺出名的嘛，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周元通难以置信。
吕祖在道家的身份不低呀，又是一派祖师，不至于这么磕碜，连个信徒都没有。
陶景云叹息道，“你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我刚来那几年，香火确实鼎盛，功德那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收也收不完，那时可风光了，门徒众多，可是这东鬼王街的大拿呀！”
说起从前风光时，也眉飞色舞，可忽然就垮了。
“打从我来了以后，香火一年比一年少，我的那些师大爷和师兄弟，全都弃暗投明了，到今年，一共就只有五香功德进账，功德箱都要长绿毛了！”
“感情你就是那个霉比呀！”周元通悄摸远离他一尺，已经给他盖棺定论了。
“我一个小小的鬼差，就算再晦气，能影响得了吕祖？”陶景云再次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微不可闻道：“吕祖他老人家，失踪了！”
“失踪？”
听陶景云解释以后，他大抵明白了，问题还是牵扯阳间，凡人拜在吕祖门下，窃窥天命，以寿元换取各种术法，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可一百多年前，吕祖突然杳无音讯，断开了连接，那些门徒无论怎么呼唤，无论献出多少寿元，都再也没有反馈回来，慢慢的，也就都改换门头了！
周元通直接绷不住了，这究竟是个什么神仙呀，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要玩失踪，他一走了之倒是痛快，就是苦了座下这些门生了。
“我说这老小子怎么这么好说话，立刻就把我收了，原来是死前拉我垫背来了！”他欲哭无泪，恶狠狠瞪着朱胥。
朱胥压根没注意到背后杀人的眼光，面对门口那伙人，火冒三丈，“就算你家主子下锅冷成了冻，我们吕祖庙也不会被除名！”
周元通指着门口那几个该溜子，问道：“对了，这几个玩意儿是干嘛来的？他说的合并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街头的狗神庙的，吕祖跟狗，不说你也知道，不对付呀，这是瞧咱们没落了，要吞并咱们，改一改刻板印象！”陶景云说出实情。
“吕洞宾跟狗搭伙儿，你他么在逗我吧！”周元通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身后几个该溜子听到刺耳的笑声，好似触发了机关，指着他的鼻子叫嚣：“你小子笑什么呢？”
周元通急忙摇头，解释道：“没什么，我就是感觉你们挺有想象力的！”
“你他么话里有话呀，什么想象力，你给我说清楚喽！”
为首的尖嘴大汉抬手制止，眼神落在周元通身上，笑吟吟道：“这位仁兄有些眼生，不是东鬼王街的人吧？”
“狗神的门生，瞧不见我很正常！”既然是来找茬的，周元通可是一点脸面都不给。
“你他么的……骂谁眼底呢！”身后的人眼喷出火来，露出满嘴獠牙，就要动手。
还得是领头的那位心境好，神色不改，直接忽视了周元通的话，继续对朱胥道：“姓朱的，咱们两门合并，可是双赢的买卖，要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们可没有住在狗窝子里的习惯！送客！”朱胥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周元通得了命令，来到众人面前，扯着嗓子道：“诸位是狗神门生，那可都是能听得懂人话的好畜生，滚吧！”
“你放肆！”对方终于忍耐不住，挥拳而来，带起一阵恐怖的劲风，直奔周元通面门，这拳狠辣无比，力达千斤，与那石龙石不相上下，若是中了，估计脑袋就要开瓢了。
忽然，陶景云出现在面前，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轻易叼住了腕子，平心静气道：“吕祖像前动手，这不合适吧！”
“吕祖？早不知道死在哪个山沟里了，我今天就把他砸了，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显灵……”
一众小弟得令，全都露出獠牙来，就要动手。
“谁敢在我地盘上闹事呀！活腻味了是不是？”一触即发之际，响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一位身穿黑色长衫，身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面前。
“于大哥！”陶景云面露欣喜，此人是东鬼王街的差役，隶属于判官司，主要负责维护区域的秩序。
于春点点头，示意他松手，后站在狗神门生们面前，居高临下道：“苟虎，你们不在狗神庙里待着，又来闹什么事？”
“哟，于头，我们可没有闹事，只是来慰问一下贫苦人家，可他们不知好歹，恶言相向……”
没等他说完，于春一瞪眼，“滚！”
几个人犹如老猫见了耗子，撒腿就逃，立刻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