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什么意思?”周元通丈八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来来来,随我来,我今天给你好好上一课!”赵青笑容可掬,两只虚鬼横渡城镇,来到程大胆的家上方。
那真是一所繁华的宅院,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想必程大胆家财万贯,实力惊人。
“周兄弟,倘使站在你的角度上思考,该如何处置程大胆?”赵青并未领他到家中,而是先问出这样一句话。
“这还有什么可思考的,没听那些香客们说嘛,他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罪不容诛!”周元通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赵青却在摇头,道:“为神第一条,信徒的话断不能信,你也曾是人,知道人心,他们的话,有时过于片面,而你身为他们的神,万不能因为一面之词,而随意剥夺生命。”
“这我倒是没想过,可既然那么多人都在重申一件事,不见得假吧。”周元通仍有异议。
“等你日后笼络成千上万的信徒之后,你就会明白,大多数人在祈祷时,讲的并非善恶,而是利益。”赵青也没指望三言两语说服他,领他下去,旁观这繁华的宅院。
宅中访客众多,可真正得见程大胆的却很少,全都被引到管家那儿去,大部分的事务,全由他打理。
这会儿,来了个年轻人,轻易便进入宅院,轻车熟路找到管家,看样是熟客。
“大叔,出大事了,本来东三街基本上都认了,租金多加一成半,可半路里杀出个薛虎,死活不从,还联系其他人一起抗议,现在已经有一半的商户死不认账了。”
“薛虎,又是他!”薛虎在管家眼中可是刺头,眼中钉,肉中刺,眼珠子翻了一圈,冷声道:“那就跟他们说,这都是程老爷的决定,他们若是不乐意,就卷铺盖滚蛋,有的是人租,没他还活不了了!”
“可老爷那儿怎么办,他要是怪罪下来,可担待不起,要我说,今年能收到三成就不错了!”年轻人想到薛虎这人,心中惧怕。
“你懂什么,我早就调查过了,东三街可是宝地,每年的利润都下不来万两,他们若是不做了,咱们接手。”管家冷笑连连。
“还是大叔想得远!”年轻人佩服之至。
“快去办吧,老爷那儿我去周旋。”
年轻人走后,管家立刻前往内院,找到了程大胆,一个魁梧的大汉,光着膀子,正在练拳。
管家递过茶水,说道:“老爷,刚得到消息,东三街的人联合起来,想要闹事!”
“他们又作什么妖?”
“无非是嫌租子过高,想要减半!”
程大胆蹙起眉头,疑问道:“我才收他们一成半,还嫌高,最近生意不景气?”
“东三街可是繁华地段,就是收五成,他们也有的赚,”管家转着眼珠子说道:“都是薛虎闹腾的,联合其他的商户,要给咱们好看。”
“薛虎?”程大胆对此人有印象,摇摇头,问管家:“你怎么看?”
“由不得他们这么闹,这以后生意还怎么做,干脆一了百了,租子咬死不变,若是再闹事,就全部撵出去!”管家早就想好了计策。
“那就按你说的办!”程大胆认可此计。
管家嘴角绽放胜利的微笑,接着说道:“对了,您之前托我寻的八极拳拳谱已经找到了,着实花了不少钱,估计明天就能送来。”
程大胆眼中第一次有了光彩,十分满意:“只要拳谱为真,多给些钱也无所谓。”
“还有,赵老汉实在交不起租子,要把闺女抵押到府上。”管家乘胜追击。
“我要他闺女干什么,给他支点钱,打发回去,这还没到那份上呢,就卖儿鬻女。”程大胆挥挥手,将管家打发走了,继续练拳。
管家离开以后,做了三件事,带人去了东三街,到柜上支了一千五百二十两银子,最后去了赵老汉家里,扔下二两银子,掳走了她的闺女。
周元通跟赵青以旁观者的角度,观看了这一切。
“周兄弟,你现在感觉如何?”赵青问。
“程大胆是个只会练武的傀儡,罪不至死,倒是管家,该千刀万剐!”了解到真相以后,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周元通掏出剑来,冷声道:“我这就去杀了他!”
赵青却将他拦住,苦笑道:“不可意气用事,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管家固然是要死,可咱们要解决的却是信徒们的问题。”
“把他杀了,问题不就解决了?”
“那只是暂时解决了,咱们应该斩草除根,彻底根除问题。”
“……”周元通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他的话。
“这次,你扮黑脸,我来白脸吧!”赵青也没解释,而是让他根据自己的指示,配合他演一场戏。
一夜过去,程府上下,除了程大胆之外,全都病了。
“庸医,全都是庸医!”程大胆从母亲房中出来,勃然大怒。
管家面色苍白,他已经将城里所有的大夫请了一遍,开的药一点用处都没有,支吾道:“老夫人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派人去了州府,请刘神医来,估计三两日就会到来。”
问题是,老妇人能撑到神医到来吗?
“为什么全都病了?”程大胆难以相信,几乎一夜之间,与他有关的人全都重病垂危,跟木头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非还能感受到细微的心跳,估计早将他们安葬了。
他不明白,何至于此?
“听别处说,咱们州最近闹妖精,不是他们……”一旁的小厮忽然说道。
“闭嘴,可别胡说八道!”管家大怒,赶走了此人。
“真是妖魔所为?”程大胆深以为然。
管家表情发生细微的变动,眼珠子转了一圈,小声道:“我听闻东三街的薛虎认识一些巫师,该不是他搞的鬼吧,咱们昨日派出的人,全给他打回来了,他甚至扬言要将咱程府灭门。”
程府昨天派出的人确实是被薛虎打了,因为他们要赶人。
“他竟敢如此!”程大胆咬牙切齿,取来佩刀,“我去会会他,看他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千万不能如此!”管家急忙拦住他,神色大变:“此人背后可是巫师,他若是对您也降下邪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交给我去办吧,咱们直接联系知县大人,谅他们也不敢跟官府作对,到时候擒下他们,保证能让老夫人醒来。”
管家再三叮嘱他,千万不能靠近薛虎,匆匆离去。
程大胆坐在房中,阴晴不定,这时,小厮又送了茶水来。
“我问你,薛虎真的认识巫师?”他要确认这点。
小厮摸了摸怀里的银子,郑重点头,道:“街上都是这么说的,他的铺子之所以如此鼎盛,全靠他背后的巫师,那些竞争对手,全都不明不白的死了。”
“我知道了。”程大胆起身往外走。
“老爷,您干嘛去?”小厮急忙追上来,神色慌张。
程大胆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去庙里进香!”
他从不信神,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目的地是城里香火最为鼎盛的帝君庙。
可到了半路,忽然出现个年轻人,同他撞了个满怀。
“看着点路呀,着急忙慌的!”程大胆心中有事,面色不善。
“不好意思,大爷,真是对不住,我赶着去青神庙还愿,冲撞了您,您海涵!”年轻人急忙赔礼道歉。
“青神庙?什么时候出了个青神?”程大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地方。
“青神您都不知道?九天里的大神呢,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我娘前几日病重,眼看要完,我实在没法了,听我娘的话去订棺材,心中可不是滋味,路过青神庙,看到不少人进香,我也去磕了俩头,结果刚回到家,我娘竟然能下炕了,又过了几天,全好了。”
“我娘说梦见青神给了她一杯神茶,结果很快就好了!”年轻人眉飞色舞,对青神满怀虔诚。
“真这么神?”程大胆难以相信。
“骗你做什么。”
“你带我去瞧瞧!”
两人结伴到青神庙,庙虽不大,可香客众多,怀着十二分的虔诚,上香祈祷。
年轻人先点了一支香,插在炉中,立刻跪拜下去,一遍又一遍感谢青神,香烟袅袅,竟笼到年轻人的头上,久久不散,好似真有神灵在侧。
程大胆目露惊奇,也点燃线香,插在炉中,跪拜下去,正要为母亲祈福,烟却陡然消散,线香竟就此熄灭。
“这是为何?”程大胆不解,询问年轻人。
“从未遇见过!”
程大胆不信邪,又点燃一根,还是跟方才一样,线香入炉便熄灭。
“问问庙主吧!”年轻人将庙主请来,说明了情况。
庙主看了眼神像,又看了看程大胆,声音冰冷,“你走吧,青神是不会帮你的,也永远不会接受你的供奉!”
“为什么,他可以帮别人,为什么不能帮我?”程大胆又惊又怒。
“你真要知道?”
“把话说清楚!”程大胆还从未受过如此冷遇。
庙主也豁出去了,斥道:“你平时不修善缘,欺行霸市,鱼肉百姓,乃大恶之徒,来进香的百姓,十有八九都想要你死!”
“你放肆!”程大胆怒不可遏,指着青神像,委屈道:“我何曾欺行霸市,何曾鱼肉百姓,虽不曾赈济天下,却也从未见死不救,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凭什么想要我死,就因为我有钱嘛!”
“哼,执迷不悟,来日你必下无间地狱,送客!”庙主拂袖而去,程大胆也气冲冲的走了。
庙里只剩下年轻人,抬头看向青神,道:“他明明无罪,为什么偏要折磨他呢?”
供案上的雕像忽然笑了,“他虽无罪,可一切的祸端因他而起,这是因果。”
两人再次化成虚鬼,跟了上去。
程大胆怒火中烧,竟不顾劝阻,去往东三街上,往日热闹的街道,今日竟十分冷清,只有几家店开着,生意惨淡。
“薛虎哪去了?”他问路过的人。
“抓到官府去了,又是聚众闹事,又是强买强卖,甚至还说他是巫师,数罪并罚,估计够呛了,你说他得罪谁不好,偏偏去惹程大胆,那主儿六亲不认,活扒人皮……哎呦,你推我干嘛!”
程大胆重回家去,母亲仍无好转,他心中积郁,去后院练拳,可很快就倦了,坐在椅子上,竟睡去了。
“再给他加点猛药吧!”赵青微微一笑,竟拉着周元通,进入了程大胆的梦乡。
女子赤着身体,浑身淤青,长发凌乱,尤其那张脸,惨白可怖,怨气冲天,张着血盆大口,朝程大胆扑去。
“狗贼,你夺我良田,杀我父母,欺辱吾身,拿命来!”女鬼咬牙切齿,恨他入骨。
程大胆心有惧意,却不躲闪,强震精神,反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曾加害于你!”
“还敢狡辩,你杀我父母,我就夺你母命,让你永世孤单!”
“是你干的?”程大胆目眦欲裂,斥问道:“为什么?”
“你的管家凌辱我时,我也曾这么问他,你猜他说了什么——你喜欢!”女鬼长发倒竖,怒火滔天。
一双手攥住他的脖颈,硬生生将头颅扯将下来!
程大胆猛然惊醒,仰天咆哮:“程三!”
……
“老爷,你听我说,那都是他们污蔑,信不的呀!”管家跪在地上,见程大胆犹如猛虎,张牙舞爪,心中胆寒。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程大胆抓住他的领子,将他的侄子带进来,年轻人经不住拷问,将这几年所犯下的累累罪行,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管家心如死灰,磕头大拜,哭嚎道:“老爷,饶命呀!”
“你到地府跟阎王爷说去吧!”
……
“青神,我已将凶犯就地正法,为何我母还不醒来?”程大胆望着徐徐上升的青烟,茫然发问。
忽然,青神像活了,神色冰冷,俯视这家财万贯的程老爷。
“你得赎你的罪!”
“如何赎罪?”
“行善积德,皈依我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