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里,吵吵嚷嚷。
华勿喜听得心烦。
“傻子!”
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明白,仙佛在天,怎会委身下来帮一个凡人呢。
不过是懦弱之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到这儿来,只是为了保护白萍萍,还周元通的债。
若不是因为他,钟辉又怎会伏诛呢。
他从不欠人情。
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大殿,到了西侧的厢房。
这地方是用来安排香客暂住的,甚是幽静。
廊前一丛月季,经霜一打,无力垂下了头。
天,尚未完全晴明。
“嗯?”
赏菊之时,他忽而听到异动,踮着脚尖,循声而去。
墙根处的门半掩着,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
“再对我讲一遍,再对我讲一遍那极乐净土!”
“无悲、无苦、无痛、无伤,无尽的花草,无尽的游鱼,无尽的绸缎和无尽的珠宝……”
听声音,这是在讲佛,看动静,却是在胡搞。
僧人、妇女、桌子……
“施主怎么到这厢房来了,是迷路了吗?”
走廊的尽头,和尚双手合十。
华勿喜的脸仍旧冷冰冰的,缓缓抬起头来。
看清僧人的模样时,微微皱起眉头。
那和尚生的极其漂亮,面色白净,五官分明,尤其那双眼睛,甚为明亮。
这要搁在舞台上,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可惜啊,还是差华公子一筹。
和尚呆住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比自己生的还要俊俏的男人,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华勿喜习惯了这种眼神,心中不满,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
理都不理!
“施主请留步!”和尚的声音急切。
“你有慧根呀!”
华勿喜浑身一震,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房里与那僧人苟合的妇人,不正是从村里一道而来的荷寡妇吗……
……
“猪,大蠢猪!”
李焕然破口大骂,“咱们四个人,三双眼,就没看到人在树后头躺着?”
“你都说了,咱四个加起来只有三双眼,现在能看到他不错了!”
周元通瞥了徐瞎子一眼,心里委屈。
好消息:赵大柱找到了,就在大榆树后面躺着。
坏消息:人死了……
跟临安县里发现的大部分尸体一样,没有伤口,栩栩如生。
周元通左看看,右瞧瞧,除了身体有些僵化以外,根本瞧不出死来。
尤其他的嘴角,还挂着笑哩!
“不是给女鬼吸干净了阳气吧,你瞅他乐的!”
徐瞎子却持有不同的看法,“都什么年代了,还整那些传统阳气,他是寿元尽了,去地府报道了。”
说完,还不忘揶揄周元通:“瞧瞧他这觉悟,你什么时候下地府去?”
“到时候少不了你给我牵马的!”周元通狠敲他的脊梁。
“周兄弟,你看清楚那女人的脸了吗?”
李焕然现在有理由相信那女人就是凶手。
周元通摇头,“光顾着追牛鼻子的纸人了,哪来得及欣赏!”
“日上三竿,为我设案,今日拼去一半的元寿,也要算出她的所在。”
话音一转,到了周元通近前。
“周小鬼儿,再把丹药匀出点来,我帮你积点阴德,日后到了地府,兴许能谋个官做!”
“去死吧你!”
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抓出一把丹药来给他。
郑大娘的宅子里,案已设好,香也燃起。
徐瞎子立于案前,默默不语。
小道童伺候在一边,静等指示。
至于周元通俩人,则扮演门神,守在门口。
“真是倒霉,我为什么没好好端详她的脸呢,明明其他地方都看遍了!”
李焕然懊恼不已。
“最多不超过四十岁,这点我可以保证。”
周元通一阵无语。
“这村子我熟,没出阁的姑娘总共八人,嫁过来的年轻媳妇儿也就十二三,除去死的和年纪不够的……”
李焕然伸出四根指头来。
仓朗朗!
刀出鞘。
“我觉得吧,媳妇儿姑娘啥的先搁在一边,我送你去见阎王吧,你跟他老人家好好解释解释这件事!”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没拿你当人,你这畜生!”
徐瞎子跳大神的功夫,俩人走访了那四位身份契合的媳妇儿。
两位不在家,说是去东华寺上香了。
剩下的俩,昨晚上老老实实在丈夫怀里睡觉,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荷寡妇,赵媳妇儿……
凶手定在这二人之间。
“他是怎么做到的?”
周元通觉得不靠谱,“临安县那么大,她一个女人家,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弄死这么多人的?”
“难道还有别的帮凶?”
“那也不对啊,那究竟是人是鬼?又是用什么办法杀死这些人的?”
李焕然下定决心,“到时候把俩人都锁起来,好好盘问盘问就知道了。”
虽然仍有许多疑云没有解开,可起码有了点线索,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
“哼!你后面有人,难道我身后就没有了!”
徐瞎子高声自语。
“我身后可是钟馗钟天师,专治你这缩头小人,天眼,给我开!”
红绸子一把拽下,深邃的眼窝子正对太阳。
“瞧见你了!”
“号儿,起香!”
小道童急忙取出香炉里的香,手掐符篆,一口气吹出。
符篆登时燃尽了。
青烟袅袅升腾,却不再散开,而是在半空之中凝成了卦象。
崁、离、震、兑,不停变幻。
“城东之地!”徐瞎子解卦而言。
“果真是她俩!”
临安县这地方,他一清二楚,那东华寺,就在城东。
“别急,还有别的收获……”
老道士一口将青烟吸入腹中,咬牙道:“她今夜,还想在城里再演一出呢!”
“那咱们就来个守株待兔,断了她这念想!”
……
临安城已不复往日热闹。
恐惧拢在城市上方,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那多人无缘无故死去,已是人心惶惶。
除了他,曹乌龙。
“老板,再来盘肘子!”
霸王身前,碟子摞的比山高,吃的是满嘴流油。
脸却不满足,埋着深深的怨气。
却不见张中年所在。
他们走散了,不,准确的说,张中年抛弃了他。
昨夜来时,城门已经关了。
却拦不住张中年,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一个纵云梯就上了城楼。
这技法,他曹乌龙也学过,可自打身体发福以后,就施展不开了。
冷风吹了一夜,天亮才开。
如今,他化悲愤为力量,继续增重。
“姓张的,你最好是死在城里了,可千万别给我逮住喽!”
“不然的话,哼哼……”
他抓起滚烫的肘子,一口咬去大半。
“小二,吵死了!”窗外叽叽喳喳,惹人心烦。
“这位爷,衙门里办差,这我可管不了,您就担待担待吧!”
“衙门?”
“春花楼里死了仨人,衙门怀疑是那些婊子搞的鬼,一锅端了,正往回压呢!”
街上,衙役们压着莺莺燕燕的女人,缓缓而过。
“这人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这些婊子挣钱都来不及,能干出这事儿来?”
“爷,一看您就是外地的,老爷们就是不想付嫖资,所以才把他们弄到衙门里去快活,等腻了就放出来了!”
小二的眼睛不离那些女人,“这种事,一月一次,比娘们儿那事儿还准!”
“嗯?”曹乌龙一口咽下,自言自语道:“我能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