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爆炸事件十天后,环卫局大楼内。
“...最终,那位桃花源成员死于无量真火之下。根据卫星探测画面,这真火确是由那位名叫‘周清’的修士所发出——这就是事件全过程。”
谈话室内,头上贴着纱布的吕振海坐在长桌之后,声音幽幽地叙述着。
“在越狱的桃花源成员被击杀后,我们分局对接了临近的所有县市单位,对梁州附近地区进行了全盘彻查搜索,没有再找到任何新的桃花源踪迹。”
“综合各类信息,我们认为梁州区域内桃花源相关事务已初步平定,后续我们会继续跟踪情况,派遣小队24小时巡查,发现任何异状随时行动。”
叙述到此结束。他坐在桌前,静静地注视着坐在他面前的两个穿西装的人。
高速路上的那一战产生了不少后续影响,影响不大不小。
不大体现在附近县城的市民对此几乎没有察觉,免去了后续进行大规模记忆清洗的麻烦,最多只需要把炸毁的高速路修一下,相对于环卫局掌握的基建能力,这点工作量基本可以忽略。
而不小,则是因为此事引起了京城总部的注意。在提交事件报告的当晚,总部便连夜为此设了个小组,专门对事件进行分析讨论。
而讨论的结果,便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两位特殊的“客人”了。
“所以,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在本次桃花源事件当中,是那位周清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局势,表现出了超越地区管理级别的实力。”
坐在左面的那人开口说着。声音不大,但吕振海十分清楚那话的重量。
那不仅仅是出自面前专员之口,更是出自京城总部、代表着总部对此的态度。
“我们认为是这样的。”
吕振海点头:“仅仅是我们亲眼目睹的几次,他表现出的能力恐怕已经超过化神修士的标准线,战略价值不可估量。发射中心存有当时现场的画面录像,可以印证这一说法。”
那桃花源成员表现出的实力绝非一般元婴可比,考虑到那邪门的吞噬法,威胁程度直逼化神,这一点是连九黎宗长老都承认过的。
而这样一个存在,放在周清面前却只有被随手秒杀的份。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修士,数遍整个华国也不会超过十个。哪怕资历深如吕振海,面对着这样一个烫手山芋,也有了些力不胜任的感觉。
若周清的重要性能得到国家的承认,那么自此以后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就不再仅仅是来自于梁州分局,而是来自真正的国家级存在,背靠着大腿,分局行事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也正因如此,在这番谈话当中他始终在大力渲染那人的恐怖,在尊重事实的前提下尽情发挥修辞手法,一通吹得连他自己心里都觉得有点汗颜。
质疑九黎,理解九黎,成为九黎。
面前的两名总部专员对视一眼,遂而从面前的桌上拿起另外一份文件,徐徐翻阅。
“我们调阅了这位‘周清’的档案。其中,最早的一份档案是邪修袭击事件,而调查证实开始的节点为白云山羯族宗门调查...这一系列档案顺下来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
“在这两个月内,分局跟他的交涉推进到什么程度了?”
吕振海神色微微僵硬。这话看似是个平常的问句,但实际隐含意思就是问责。
一个有如此价值的任务,分局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还没跟那人达成固定的协定。流程推进不顺利,身为主管,他无疑是第一责任人。
“由于桃花源的出现,分局进入了紧急状态,任务流程的周转情况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其中的确存在一些沟通上的问题。”
他模糊地表达了态度,以退为进:“不过,依照目前来看,那人对加入体系没有兴趣,而九黎宗虽被证实与他有关,但至少到目前不能被视为他的所属宗门。”
“若想要取得新的进展,还需要对其背景进行进一步挖掘,这恐怕要涉及许多修真历史方面的问题,还望总部能进行支持。”
有关修仙界历史的研究实际一直都不算简单。
和凡俗界相比,各宗门大多不愿公开宗门史、更不愿拿出作为文物的秘宝,这便大大减少了文献研究和古物研究的空间。别说是凡俗人士,就是那些古修自己都不一定对历史了解完全。
当然,考虑到修士的寿命,直接询问历史事件的亲历者也是个办法。
但先不说这样得来的史料免不了要受修士本人的主观立场影响,光是怎么找到这些长寿的大能、又怎么让他们愿意开口,这已经是个能难死人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面前,坐拥全国修士资源的总部自然是最有力的破题人。
“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回去会提交给有关领导进行裁定。”
京城专员合上笔记本,同时摁灭了一侧的录音笔。笔上的提示灯熄灭,吕振海的神色也跟着松弛下来,暗地舒出口气。
无论总部最后的裁定是什么,至少现在消息已经递出去,要怎么裁定,就要看总部的态度了。
“对了,吕主管,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确认一下。”
在离开之前,那专员回头问道:“益州天机院那边的联系弄妥了吗?”
在环卫局原本的计划当中,那名引发高速路事件的桃花源成员是要被押往益州,由天机院人员进行调查。
但最终,原定要被送往益州的俘虏字面意义上地化成了灰,而环卫局手中的其它活口也都被抽魂暴毙,计划也只能顺应变化。
“已经向他们报告过了。”吕振海舒出口气,“后续,我们会继续寻找和桃花源有关的线索。如有发现,会第一时间和天机院联系。”
......
“说起来,为什么这些东西最后都要送往天机院?”
超研所办公室内,秦佳佳疑惑问道:“那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捧着手中的那颗象棋,那棋子像是由大理石雕刻而成,上面写着个“帅”字,历经千年,那字却像是没有丝毫的磨损。
依照程晓萌所言,这棋可以确定属于“袁天纲”,按照流程,应当送往天机院进行筛查。
她来到超研所已有半个多月,对这里的诸多规章流程都已熟稔,唯有这一点让她有些不解。
但凡涉及重大事件或重要人物的文物、或是超研所无法破获来源的资料,都要作一份拷贝,送往那个名为天象观测与机察院的单位。
之前在环卫局工作的时候,她只模糊地听说过这是个负责情报工作的院所,可实际工作起来她却发现这单位在超凡体系中简直无处不在,大事小事最后都要经过他们,绝对当得上一句“遇事不决就找天机院”。
“这特殊之处可太多了。”在她身边的程晓萌低头想了想,“我想想怎么解释...这样,你知道易术吧?”
秦佳佳点点头,这个名词她此前还是在入门手册上看到过的。
易术是一门非常特殊的修行法门,对修士的天赋和适配性要求极高,平均三千个修士中才能出一个。
这一法门不修灵力、单修神魂,因此易术修士的战斗力往往远低于同境界的正常修士,一对一的情况下,甚至连比自己矮一个大境界的对手都很难抵御。
单听这些描述,这似乎是一个纯纯的傻子法门,但其也有无可替代的价值。
其一便是寿元,修行易术者的寿数大多远超同境界修士,道行深厚者甚至能比同境的正常修士多出近一倍的寿命。
而其二,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便是易术本身的效用——
断卜卦、观吉凶、洞察未来、推演万象。
无论放在什么时代,这都是会被人抢破头的稀有技能。因而尽管易术修士没什么具体战力,但却总有无数人愿意为其提供助力,以换取他们的效命。
也是因为这特殊的修炼法,从古至今,易术修士都是修仙界中最捉摸不定的存在,他们大多并不呆在固定的宗门修炼,而是分散于人间各个角落,有不少人甚至会扮作凡人身份进入朝廷,行术师之责,这也是史书中常见的“预言家”们的由来。
“而天机院,就是一个由易术修士组成的单位。”
秦佳佳被这个答案震得怔了怔。要知道易术修士的诞生几乎相当于摇大乐透,这居然都能组出一个单位的规模,华国官方的资源整合能力果真是超乎想象。
虽说如此,她仍有一个疑问未解。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得费劲巴拉地把东西送到他们所在的益州,而不直接让那些易术修士过来呢?”
“天机院那帮人一个个傲气的很,除非中央直接下达命令,否则一般人可号不动他们——这是原因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
程晓萌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你不是一直在问为什么我们这么重视那‘袁天纲’么?这段时间你看了不少唐朝资料,应该也看到了一些历史上关于他的传说吧?”
秦佳佳应了一声。大唐王朝海纳百川,有记载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在这其中,“袁天纲”的篇幅的确算得上一枝独秀。
在史料记载中,此人生卒不详,在隋朝大业年间突然出现于凡俗界益州区域,以相面之术闻名,精准预言了多位重要人物的命运。由于神机妙算,民间有说法认为他乃是天罡智星下凡,于是亦有人称其为袁天罡。
贞观八年,唐太宗李世民听闻其名号,亲自出面将其请入宫中,请其观众官之面相。
先是时任中书舍人的岑文本来相面,袁天纲言其“若得三品,恐是损寿之征”。贞观十八年,岑文本升官至中书令,位居三品,次年,其本人暴病而亡。
此后,侍御史张行成、马周前来寻其相面。袁天纲再度给出预言,称马周“当富贵不可言...只恐非寿者”,后马周果真位至中书令、兼吏部尚书,年四十八岁卒;而张行成则被断“得官虽晚,终居宰辅之地。”,而后果真于64岁高龄任尚书右仆射,官至宰相。
类似这样的故事在正史中足有千余字,字字都标明着那人的料事如神。而在民间记载中,有关他的传说更是多如繁星,其中最为出名的,当是他与同僚李淳风合著的《推背图》。
在传说中,《推背图》乃是人间奇书,精准推算了大唐王朝百年国运,其中就包括一条震铄古今的预言。
帝传三世,武代李兴。
但这一切也仅仅是停留在传说之中而已。
毕竟在《推背图》成书的同时,袁天纲本人亦然失踪,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寿终正寝死去,还在长安之外为他专门修建了陵墓。
但除此以外,也有一种说法说他是从人间回到了仙界,在幕后默默守护大唐气运,保王朝百年不衰。
而站在今天、站在超凡视角之下,这背后的答案已经没有疑云。
“这些传说或许有些夸张的部分,但以超凡视角来看,袁天纲无疑是一个顶级的易术修士,其易术道行之深厚,哪怕放在修仙界中也属罕见。”
程晓萌道:“也正因为他在这一方面的强悍近妖,仙凡两界皆称他为‘一代妖人袁天纲’。直至现在,他依旧被视为千年来易术领域的巅峰之一,甚至称他为古今第一人也不为过。”
“这的确是个传奇人物。”秦佳佳点头,“但我还是有点没明白,这跟我们去天机院有什么关系呢...”
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不对,一个大胆的猜想出现在脑中,让她的后话梗住了。
而程晓萌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因为,他现在就在益州、就在天机院。”
“在易术这个领域中,毫无疑问,他就是华国境内最强、战略价值最高的修士,没有之一。”
ps.《旧唐书·方伎·袁天纲》:贞观八年,太宗闻(袁天纲)其名,召至九成宫。
时中书舍人岑文本令视之。天纲曰:“舍人学堂成就,眉覆过目,文才振于海内,头又生骨,犹未大成,若得三品,恐是损寿之征。“文本官至中书令,寻卒。
其年,侍御史张行成、马周同问天纲,天纲曰:“马侍御伏犀贯脑,兼有玉枕,又背如负物,当富贵不可言。近古已来,君臣道合,罕有如公者。公面色赤,命门色暗,耳后骨不起,耳无根,只恐非寿者。“周后位至中书令、兼吏部尚书,年四十八卒。
谓行成曰:“公五岳四渎成就,下亭丰满,得官虽晚,终居宰辅之地。“行成后至尚书右仆射。天纲相人所中,皆此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