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三憾

“快……玄竹昨夜便是宿在学院，快去寻玄竹来！”

戚先生大手一挥，仿佛回到了当年青春正年少之时，何等意气风发！

身旁的一个弟子赶忙拱手应承，朝着后院匆匆跑去。

……

沈立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悠悠打开房门。

自打回到了大宋，沈立筠便也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健康生活。

再加上有苗文的指导，如今的沈立筠已经习惯了日日早起习武的习惯。

但今日不知为何，也许是受书院浓厚的学术氛围影响，沈立筠破天荒的起了个晚。

当然了，睡得也是很香。

打开房门，沈立筠刚想舒服得伸个懒腰，却未曾想温暖的阳光还未打在自己身上，便看到面前站着两尊黑压压的人影，正是周巡年与种放二人。

自二人身后，沈令月在外人面前还是依旧的恬淡与冷清，正俏生生的站在不远处，抬头张望着自己的房门这边。

沈立筠脸上顿时有点儿挂不住，讪讪一笑说道：“二位……早啊……”

周巡年神色显得很兴奋，拱手说道：“玄竹兄早，我等正是在此等候玄竹兄。现在玄竹兄既已醒来，我们便即刻动身吧，府衙事务繁忙，不可因为我等之事而耽误了玄竹兄的公务。”

沈立筠“哦”了一声，却在这时，远远匆忙跑来一人，一见沈立筠便跟见着亲兄弟一般，急急说道：“玄竹兄！玄竹兄！你昨夜在学宫门前柱子上的所书被戚先生看见啦！正要找你呢，快去吧！”

沈立筠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莫非是想找我算账？”

面上却是呵呵一笑，一甩袖子，负手而立，正想激昂的狡辩一番。

可哪知眼前的弟子简直是心急的不像话，见沈立筠竟然摆起了谱，赶忙一把拉住沈立筠的袖子，拽着沈立筠便朝学宫方向冲去。

“持瑶姐，你说……沈立筠他又惹了什么事？”

冯持瑶与范清玉刚好吃完早饭，正悠悠步向学宫，正巧看见了沈立筠被一个弟子拽着，如疯了一般冲向学宫方向，带起一阵劲风。

冯持瑶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眼波流转，好似想到了什么，灵动的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走，瞧瞧去！”

……

“戚先生！戚先生！”那名弟子在诸生的目光下薅着沈立筠冲到了戚先生面前，“呼哧呼哧”大喘着粗气，面上难掩激动之色。

“戚先生……沈立筠，学生给您带来了！”

戚先生神色一动，连忙走到沈立筠面前，指着柱子上的字迹，激动地说道：“玄竹，这上面的字，可是你写的？”

看眼前戚先生的神色，只看得出激动万分，但看不出是高兴的激动，还是恼怒的激动，因而眸子一动，迟疑说道：“学生昨夜正想回府，刚踏出明伦堂，只见烟波浩渺，皓月当空，星采骏驰，祥云流转，鸟雀归巢，正是一片国泰民安之色啊……”

沈立筠顿了顿，随即便说道：“但是！”

“是沈公子昨夜所书，我瞧见了。”

一道轻灵而不失婉约的声音响起，沈立筠一愣，回身望去，只见昨日的冯持瑶正在人群之中笑靥如花的望着自己。

只是这柔美的笑容中，沈立筠总感觉带着那么一丝小小的狡黠在其中。

沈立筠无奈，既然是自己写的，面对又何妨？

沈立筠并不是怕什么随意乱写乱画的罪名，宋州的知府大人，在治下书院提个字怎么了？

谁敢多嘴？

但戚先生是自己尊重的大儒，而自己所提笔之处又是在戚先生的恩师遗作旁。

怕当然不怕，心里总是有点儿过不去的。

却没想到戚先生没有半分恼怒之色，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一把握住沈立筠的双手，激动得说道：“吾终生究天人之理，上穷碧落下黄泉，一生堪堪得以入门槛，在圣贤面前，我不过是书童罢了。”

“而你，玄竹！”戚先生热泪盈眶，动情的看着沈立筠：“吾平生有三憾，一憾是为天下动荡，民不聊生；二憾是为吾之学问，无人继承；三憾是为天下读书之人，不知为何而读书！”

“今日……今日！”戚先生声音带着些嘶哑，却又带着丝解脱，长叹一声道：“天可怜见戚同文，才得以让我在不逾矩之年遇到沈小友，此生无悔，此生无悔啊！”

沈立筠赶忙拱手说道：“戚先生所言，学生万万担当不起，学生惶恐，学生惶恐啊！”

“哈哈哈哈……”戚先生又哭又笑，癫狂得一点儿都不像是昨日的大儒。

“你玄竹可不是谦逊的人，年轻人不可恃才傲物，但该狂还是要带着几分狂，这才是朝气！”

戚先生一边放声大笑，一边重重拍着沈立筠的肩膀，对着在场诸生说道：“玄竹今日所书，吾请诸位牢记心中，时时琢磨，此乃读书之道也。”

“学生谨记！”

戚先生饶有兴趣地问道：“玄竹，今日可还要留在这儿？”

沈立筠拱手道：“不了，学生府上还有诸多公务处理，不可再耽搁了。”

“也好，本业要紧……”戚先生微微点点头，目光中带着浓浓不舍，说道：“既然如此，吾便不留你了，玄竹且去便是。”

“你且记住……”

戚先生缓缓说道：“吾既已收了你为入室弟子，你便永远都是吾之弟子。一帆风顺不是永远的，总归有艰难险阻之时，若是真到了那时，吾这里永远是你的避风之所。”

沈立筠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戚先生会说出如此掏心掏肺的一番话。

不管戚先生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因为师徒之情，还是单纯的惜才之情，沈立筠心中仍大受感触，恭敬的弯腰拱手，施了个标准的师礼，口中庄重的说道：“弟子沈立筠，谨听恩师之命。”

戚先生慢慢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将视线移开，说道：“光阴如金，时辰不早，不思学问何为？”

“玄竹，你且去吧……”

说罢，戚先生便缓缓朝学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