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
两人四目相对。
朱祁钰没有分毫怯弱退缩,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于谦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扬,耐人寻味道: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朕无他言,唯望于侍郎,亦能牢记此八个字足矣,宏愿亦将不会只是宏愿,才有可能变成现实。”
于谦微微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愣了半响,有些惊疑不定的抬头回望了过去,其何等聪明的人,如何能够品味不出,此八个字蕴藏的深意。
遂,他没有分毫的犹豫,郑重无比的点了点头,道:
“臣.....明白!”
“陛下放心,臣既做出选择,自知当如何行事,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此言听着,朱祁钰不禁笑了起来,道:
“如此甚好,朕心甚慰。”
“不知于侍郎,可还有他事?”
于谦略微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收敛心思面色中露出些许敦促,几度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过了良久,小心翼翼试探性,道:
“陛下,方才见丰城侯、成安侯......”
声音中带着些许困惑,也带着些许的挣扎。
此间寓意、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朱祁钰定了定神望着小心翼翼的于谦,心中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于谦虽是直言不讳的表了忠心,为他马首是瞻、愿冲锋陷阵。
说到底,他终归还是属于文臣一脉,于武将功勋终归难免有着芥蒂和防备,与之两者终归有着鸿沟,有着天然的关系天堑存在。
深深的吸了几口大气,朱祁钰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思绪,淡淡的开口道:
“很意外?”
“很忌讳,武将功勋?”
“瞧不上武将功勋,亦没办法喜欢他们这些个粗人?”
“或是觉得朕此举,有不妥之处?”
一连几问。
听到这话,于谦的心中略微沉了沉,自是不傻,亦能够听出此看似轻缓的言语,实则蕴藏着些许不满和不喜,从内心深处真正的情感而言。
他亦并不想刚刚表忠心,就因此事引得朱祁钰反感和不喜。
但其心中也清楚,此乃不可避免,纵使今日他不言,后续亦没办法跨过去的事情,站在文臣的角度,他自是不喜武将功勋,不想朱祁钰与之过于亲近。
原因无他。
不谈怕这些个武将功勋上位,有违文臣打压武将功勋的初衷,就‘穷兵黩武、万民受苦’,此八个字也已足矣。
虽方才朱祁钰曾表露,坦言其雄心壮志,听之令人无比提气兴奋。
但那也仅限于承诺和言语而已,一切并未尘埃落定,他自是希望能够稳妥,不想为之冒风险。
且此乃没办法逃避的事情,虽知自己会惹得朱祁钰不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官、官场纵横这么多年,他于谦行事,论心不论迹。
遂,于谦深深的吸了几口大气,归敛心思和思绪,微微躬了躬身子,并未藏着掖着,道:
“非是不喜,亦非瞧不上。”
“陛下亦自是无错,但武将功勋与之万民,天生存在驳论,此间尺度望陛下能够慎重思量,取之平衡处。”
朱祁钰闻之,倒也没因此言此举而动怒,因知晓于谦此人就是如此性格,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伸手极为无奈的指了指,后又微微摇了摇头,反问道:
“于侍郎。”
“不知尔,对宋朝时期,国力和历史了解与否?”
“朕以往闲来无事,甚喜读史记,因知过往,能明得失,知得失、方能自纠。”
“宋朝的国力够强,百姓日子过的够好,此间史记尚有定论,则无需朕多言。”
“但又是为何,如此国力强盛的宋朝,百姓日子过的相对富足的宋朝,却是衍生出诸多,令人不耻,甚至闻之亦令人愤概、咬牙切齿的事情?”
“于此间答案,于侍郎可否深思过?”
话至此处。
于谦神情微微怔了怔,脑海中不禁‘嗡’的一声,低垂着的脑袋猛然抬起,一脸惊疑不定的望了过去,紧跟着陷入了沉默,脑海中瞬间思绪万千。
不禁回想着,存储于脑海中,关于宋朝时期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曾经观之史记记载,其对于宋朝历史的评价和看法。
愣了半晌,于谦方才幽幽的开口,缓缓吐出九个大字,给予评价:
“奸臣当道,君昏庸无能。”
简单明了。
却非是朱祁钰想要的答案。
因宋朝的灭亡,造就此间诸多耻辱,可非此八个字能够解释和囊括,亦非此间真正的缘由,过于武断。
想着,想着,朱祁钰虽不知,于谦究竟是知道不愿言、不敢言,还是说真的不知道,但他都没打算藏着掖着,微微摇了摇,神情郑重,且直言不讳给出心中答案,:
“非也,非也。”
“于朕而言,于侍郎所之评价太过于片面,非真正原因。”
“其造就这般结果,乃重文轻武,方更为实际和真切!”
“朕很喜欢这样一句话,亦觉得极为合理的话,‘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
“男女之事如此,朝堂之事亦是如此。”
“重文轻武、重武轻文,于朕而言皆乃极不可取,极为极端之思想,亦非朕之所愿,亦非一朝一国能长久之计也。”
“于侍郎乃历四朝重臣元老,太宗、仁宗、宣宗、到皇兄,此间几十年光景,所见所闻所知因比之很多都见的多。”
“尔不知于如今土木堡之败局,朝廷危矣、天朝威严受损,恐有倾覆之危,何至于如此缘由,于侍郎是否深思熟虑,为之反省深省过?”
“真的乃全是,皇兄、王振、武将功勋,三者之过吗?”
“于侍郎尔性子耿直,论心不论迹之人。”
“这间问题能百分之百,确定恳切的回答朕?”
轰....
此言出,宛如一声惊雷在于谦脑海中轰然炸响开来,震得其嘴巴不禁张得老大,双眸亦是不知不觉间瞪得溜圆,神情复杂变幻莫测,面色微微有些发白,身子止不住的颤动。
与此同时,其脑海中思绪万千,不禁回望过往种种事迹,比之眼下情况,致使原本就略显苍白的面容,此间愈发的苍白了起来,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