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们说，这批复合控制器配套的电机，并不在指标规划内。
它是我们厂长下达的特殊任务，专门由我们一车间接手。”
听了叶开明的解释，顾阳和王福荣面面相觑。
不在规划内，那当然是规划外了。
这年头国营企业每年生产多少产品，又卖出多少产品，甚至这些产品的定价，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一切数据由国家统筹计算，然后按照比例分配生产资源。
以清江电机厂为例，如果上级部门今年给它的指标是生产1000台电机。
那么1000台电机所需要的线圈、轴承、齿轮、控制器，这些配件材料都会提前分配好，由某几个工厂接手生产。
当这1000千台电机生产完，并按照规定的价格卖出后，那么电机厂的指标就用完了。
如果这时候有其他单位，想来电机厂再采购一些电机？
抱歉，那不行，指标已经用完了。
即使最后走关系打通了电机厂的路子，但电机厂后面可能依旧生产不出电机来。
因为他们没有配件材料，那些东西也是国家统筹计算的，原材料厂同样有指标要求。
这就是计划经济，无形的大手细致入微的控制着每一个环节。
不过叶开明现在说这批电机不在指标内，那就意味着这一切是电机厂的自主生产行为。
顾阳眨巴着眼睛，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丝涉世未深的青涩。
王福荣则左顾右盼，仿佛在打量这里的布置。
“嗨，我说你们两个就别装模做样了，现在哪个国营厂不是这样？”
叶开明根本不在乎在外人眼前提起这个，因为这种现象太普遍了。
“我们为什么要生产指标外的电机？那当然是为了利润啊。
整个电机厂四五千号人，每天的吃喝拉撒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说我们小李吧，一家子8口人，挤在不到40平的宿舍，就这还有一大批人在后面排队。
没有利润怎么有钱盖房子，怎么去解决工人们的困难啊？
有些老同志排了十几年都还没排到，厂长这是在用心良苦的为大家着想呐。
再说隔壁的锅炉厂，今年起了三栋宿舍楼，好些人都分了房子！
你说它要不是走了指标外的路子，就它一个破造炉子的，有屁的钱盖房子！”
叶开明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都快飞到顾阳脸上了。
“所以这批电机必须要造，否则会影响工人们的情绪！”
“是是是，叶工你们真是太辛苦了！我一农民都快听的眼睛发酸。”王福荣表面上连连点头，心里却在马卖批。
你们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厂里包吃包住，还发生活用品。
那我们农民嘞？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月不休息，才能刨来两三块钱。
就这你竟然能说的眼泪哗哗？怂包一个！
“小顾啊”叶开明来到顾阳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次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实话实说，除了你们，我也委托了其他人来加工这些零件。
但最后只有你们带回来了合格品，剩下的人甚至连消息都没有。”
既然生产的电机属于指标外，那电机厂当然要自己解决原料问题。
其他走走关系都好说，毕竟都是一个城市的兄弟企业。
但唯独生产控制器开关的配件厂，拒绝了他们送上门的生意。
理由是指标已经用完了，但那都是屁话。
真实的原因是配件厂的厂长和电机厂的领导不对付，这才逼得叶开明开始走野路子。
听了他的漂亮话，顾阳也识趣的点点头。
“伟人说，工人阶级就是国家的领导阶级！我能帮工人朋友解决困难，那是我的荣幸。”
“呦！”叶开明竖起大拇指，“小顾这觉悟没得说。”
双方客套了一番，叶开明又一挥手，“正好你们帮的上忙，那这批电机需要的开光控制器就交给你们了。”
“那当然没问题，不知道叶工您需要多少个这样的控制器？”王福荣立马贴了上来。
他们眼巴巴的奉承了半天，不就为了等这一句话吗？
“我们这次接了120台电机的订单，每台电机需要2套这样的控制器，最快你们什么时候能完成？
先说好，原材料配件你们自己想办法，我最多让主任给你们开个条子去找五金厂的人。
至于能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那就是看你们的本事了。”
王福荣掐指一算，240个！大买卖啊！
“没问题，五金厂的人我认识。阳子，你觉得需要多久能给叶工交差？”
顾阳默默算了算，“最快两天，最慢三天。”
“好！小顾同志爽快！我再许诺你们一条，如果两天内能一丝不差的交货，我单价提高到12块！”
“哎呦！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要在两天内把这批货赶出来。”王福荣胸口拍的梆梆响。
“你老王就是铁打的，我还能不知道？”叶开明和他开了句玩笑，然后爽快的带着他们去结账。
这次顾阳他们带了40套控制器过来，叶开明二话不说，直接按照12块的单价收了。
这点钱对诺大的电机厂而言，毛毛雨都算不上。
再说了，别看12块钱的价格不菲。但只要把它和电机组装在一起，那就不是几十上百块钱的事了。
毕竟是指标外的产品，常规渠道根本买不到，那价格自然也比平时要贵上许多。
这就好像某些不要票的紧俏货一样，到了黑市了，翻个倍都不稀奇。
要问偌大的电机厂，真的没人会做这样的控制器吗？
当然有，那些工程师十有八九都是有真本事的，这些难不倒他们。
但不划算，用工程师干这活也太浪费了，而且各种原材料也是一个问题。
一两个就算了，太多只能想其他办法。
这才有了叶开明这些采购技术员，到外面去各显神通。
“对了，小顾，你对电子方面很了解吗？”
就在叶开明准备把顾阳他们送走时，他又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不敢说精通，但应付日常生产没问题。”
王福荣回头看了眼一脸淡定的顾阳，心里不禁暗道，这小子不会在吹牛吧？
“那好”叶开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下次来我介绍个人给你，说不定你们可以聊聊。”
“好，我一定不会辜负叶工的期待的。”该表态的时候，顾阳一点也不含糊。
“那你们去吧，回去小心，记得我交给你们的任务。”
“叶工放心，我们是老熟客了。”
出了电机厂大门，王福荣一个劲的摸自己口袋。
“走，阳子，叔带你去市里逛逛。今天中午一定要吃顿好的！”
顾阳也笑了起来，今天收获不错，重要的是他也隐隐约约搭上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