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色大门

旭日东升,一个晚上的绵绵细雨这会已经停了,土地上残留的湿气让其散发出自然的清香,新鲜。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刚刚接到了电话说姥姥家出了点事要回去一趟,可惜了这个大好的早上,我已经离开舒服的被窝坐在了阴闷的座椅上。外面阳光很好,悬着的太阳会把它的温暖平等地洒在每一个地方,可不知怎的,唯独除了这去往深山的老式大巴。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那边的家了,但我记得那边的一些人,像隔壁喜欢咂嘴的老太太,像总守在河边钓鱼的老爷子。路上很平淡无聊,可能现在不是特殊节假,车上的人很少,这也幸好了没人来打扰我数路边飘过的杂草。时间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走得很快,在我不知不觉的神游中我看到了那个有点印象的白色房子,到靠近了,才发现本应空旷的大门前堆满了人。

“......哎呀,都是一家人啊,有话好好说嘛。”这是他们中领头的一个老头子,年龄应给不算大,穿着很朴素的黑色棉外套,但是头上却尽显沧桑。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一家人?你们还有脸提,走,走,这不欢迎!”赶人的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也是我的姥姥,一位很勤劳的女性,我对她的感观很好。“不要来给我们家丢脸,都说了不欢迎了,你们要闹得大家都知道么?”她皱着眉用手掌着大门,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同我对上了目光。于是下一刻她便把那群人推开像我走了过来,“让开,挡着茗儿的路了!”

看来我算是来得正是时候,不仅看了一场热闹,也大概知道了这次那一通电话要让我回来的罪魁祸首了。我拿着行李走向她,“姥姥。”

她握着我的手,看了我几眼,然后将我拉进了屋,那扇红色的大门这时才被关上,寂静了。

“怎么是你来了啊茗儿?”

我跟在她后面把行李放进一个小屋,没有什么特别的,偶尔闲聊两句话。

“爸妈他们在外面办事,一时走不开。”

“哦......让你看到笑话了。”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没有太大的事,你的姨妈在那些人那受了点委屈,我心疼让她回来。可那些人死缠烂打,多半是怕我叫她离婚,一直叫人过来求情想把人接回去......”

我对这些事也听说过一些。我的那位姨妈自以为嫁给了幸福结果那是个人渣,在外面人模狗样像个翩翩君子,背后却管不住自己的脾气,经常拿她出气打骂。可惜了她认清这个男人时已经是个孩子的妈妈了,而且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前不久终于受不了了,连夜从单位跑回了娘家。姥姥只生了两个女孩,自从两个孩子出嫁后少有看到,心里千般万般盼着的,却盼到了这么一个消息。他们劝她离婚,她就低着头,也不说话。可惜了,她心肠太软。

“最近你们被骚扰得紧吧,先不用管我了,你去歇歇吧,我这拿点东西就去看姥爷。”她本还想说些什么,看着我继续背着她捣鼓起自己的箱子叹了口气,不一会,也就走了。

我把一个红色的笔记本从箱子里层拿出来,把这些有点新鲜的事挑挑拣拣地记了下来。这是个习惯,我记性有点不好,医生建议我可以每天写写日记,我觉得麻烦,只是拿了本子记起一些感兴趣的事,像什么街头的流浪者,菜市场的纠纷,虽然听上去平平无奇,但在工作之余也是很好的消遣。

干完正事后我也来到了旁边亮着微光的屋子。姥爷很爱打鱼,前几年家里还有一个鱼塘让他养着,可近来生了一场大病,身子更怕冷了,医生也建议不要干这种事情,于是他也只能呆在家里抱着他的第二爱好了,也就是看电视。我敲门进去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出来了,我不擅长跟他们老人家交谈,而且让我更感兴趣的是之前那群堆在门口的人,于是我走到大门边上靠着柱子百无聊赖地翻着笔记本,顺便想起来的时候把里面新写的一页拍照发了出去。

风撩起垂落的发丝,从思绪中抽出我抬头看着天。是个很好的天气,风悠悠地吹着,路过庭院卷起一份花香,路过我送到我身旁。

晚饭时间,我总算见到了那位姨妈。面色枯黄,眼眶周围余留着未被完全遮盖住的青紫,眼下是晚上熬出来的黑色。她看见我时终于绽放出了一点笑容,也给她添了一点暖色调。“茗儿,你妈妈怎么没回来?是不是太忙了?你平时多跟她说说话吧,她太累了,多劝劝她别把身体搞坏了。”她来到我身旁坐下说道。

“嗯,确实在忙,劳烦你操心了,我会的。”

这时,姥爷从房间里出来了,也就没有人再开口了。

等姥姥忙完上桌,姥爷才动了第一手筷子,我们跟在其后。

这的人一般很节约,只有家中来客才会多置些汤水,今天就是如此。桌上光肉类就四种,素材两盘,然后是一人一碗的汤。味道还是很不错的,除了一般的酱油盐不喜欢放其它的调料,配上刚从地里栽下的菜刚刚好,有股淡淡的清甜,很丰富。然后是清蒸的鱼,没有麻烦的小刺,细嫩的肉只是一点汤汁就很美妙。

姥姥将一块鱼肉夹在盘子里递给我,“孩子,一路过来辛苦了,多吃点。”我笑着接过。余光注意到姨妈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吃饭的动作变得很缓慢。

......

从大门处传来的孩童的哭声打破了餐桌上的宁静,也把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姨妈吓坏了,她几乎是顾不上递到嘴边的筷子,拨开椅子就往门外奔去。

“你还想回那个地狱么?”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姥爷出声打断了姥姥准备去阻拦的动作。

“想想你是怎么出来的,这次回去还会有下次供你喘息的机会么?”

挑着盘中的鱼皮我静静地听着。

她走得不干脆,也太冲动,她将自己一样重要的东西忘在了“家”里,这让她寝食难安,让她像行尸走肉一般在一条分界线上徘徊,线的一边是热腾的饭,另一边是无情的打骂。

或许在她犹豫的那一刻她就做出了决定。

姥爷抬眼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或许某些东西真的能激发惊人的力量,只是等到姥爷叫着她时,她已经跨过了客厅的门槛。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了,厚重的云飘在天上却像压在了她的身上,屋子内传来的亮光零零散散,正好落在了她的脚下。

屋外的闹剧还在上演,看着眼前的门。她曾经后悔过许多次,就在逃出来的这几个夜晚,懊悔并煎熬地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不把家里年幼的孩子带出来呢?是她不够爱他么?然后,辗转反则。人总是会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付出一切,比如说爱,比如说母亲。屋外的孩童大声地哭喊着,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把自己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只听到妈妈在这里,他们说妈妈不要他了,他们说只要他哭妈妈就会回来,于是他哭了,那哭声自从记事以来从未如此响亮过,他哭着被推到门边,哭着喊着“妈妈”...严丝不动的门开了,他的妈妈正流着泪也在找他。

姥爷早已丢下了手中的筷子双目瞪圆地死死盯住那个身影,那个被一群男人围住,被一道门槛隔开的小小身影,某一刻,仿佛还在昨天,她还穿着漂亮的裙子戴着别致的首饰,会笑着转过头说:“我走了,爸!”这一句话告别了三年的春秋。

“不中用!”他推开凳子转身进了屋。

......

“妈妈,你说她为什么要来呢?”

“她怕了。”

“那她为什么要走呢?”

“她怕了......”

......

有什么东西会重过身体发肤?

或许就是这样的,当一个人有了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时,他们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