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原本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场景叫暖阁里地主仆二人一问一答搞得似乎陷入一场诡谲的寂静。
那女子还在懒洋洋地接着说:“我一向听人说这宫里最重规矩,而主子就是主子,谁知道今儿竟是见我见识了越俎代庖的奴才,反倒是对着主子们言语咄咄起来了,可不是叫人长了见识?我瞧着到不像是官家无暇他顾,怕不是他自个儿心里着急吧?”
张倦被人这么一说,登时就沉了脸色。
方才的几位娘子心思复杂,像笑又不敢当着官家的面直接笑出来,否则岂不是说她们都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殊不知打狗还得看主人,她们自认为还是没那个胆子在官家面前就嘲笑指责张副都知的。
毕竟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小黄门,不仅有官职,更重要的,还是他同官家的关系。
这也是所有人都高看他一眼的原因。
那女子说完,她身边的女使又接着道:“姑娘,那还是不能说是奴才的,奴婢听说宫里的管事都是有官职的,同娘娘身边的任都知一样,下边许也是一位先生。”
“哦……这样啊……”那女子拖长了语调:“可是我说的也没错啊……即便他是有官职在身的先生,但是说到底,官家才是主子不是?他方才那言行,莫不就因着他有官职,就不叫以下犯上越俎代庖了?”
“这……确实好像也对。”
女子:“不是好像,是确实。”
女使:“奴婢受教。”
张倦从来没被人这么言语奚落过。
当年他为太子侍读时意气风发,后来他出了意外,依旧是天子近臣,除了韩玉奇,无人与官家的关系能出其右。
更甚至因为他的地缺,官家对他除了亲近,还更多了几分宽纵。
即便是后宫里的各位娘子,再娇纵的,见了他也算规矩尊重,何时被人这么踩着脸面摩擦过?
他们一行人原本站在宮道上,旁边好巧不巧就是一株梧桐遮挡了视野,只能听见声音。
一行人跟着赵亓桢的动作往旁边移了移,然后抬眸一齐看去,就忍不住都是一怔。
二楼暖阁在的栏杆旁,一妙龄少女正怀里抱着只通体洁白的大猫,懒洋洋地靠坐着。
说话的时候手就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里大猫的毛发。
那猫也怪,窝在她怀里乖乖巧巧的,一眼看去倒像是成了精的妖怪和自己的本体。
如出一辙的慵懒,神态动作都莫名相似。
再看那姑娘眉眼昳丽身段风流。天然的眉目多情,眼角堆笑。
即便是她们,也不得不承认,至今为止,自己再没见过比这姑娘更勾人的女子了。
而好巧不巧,赵亓桢——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颜狗。
即便是平常正正经经藏的严实,也不能抹杀了他这天性。
他就是喜欢好看的东西,更何况是面前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
不过他虽狗,但好歹是皇帝,又不下流,于是回神以后只觉得搞笑有趣,实在是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
而张倦也认出了那人。
方才被气急了一时没想到,这梧桐树旁的阁楼,可不就是栖梧阁吗?
这栖梧阁里现下住的,正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张青梧。
他家还是本家呢。
他是张家三房的嫡幼子,张青梧是大房的嫡幼女,虽说都是嫡出,但嫡出和嫡出还是不一样的。
张家大房那是名正言顺的公爷,夫人又是太师府嫡女,同当朝太后娘娘是亲姐妹,大房的孩子身份不可谓不高。
他这些年虽都在宫内不曾回府,但家里带来的消息也总会提到这位大房的妹妹几句。
谁曾想,在这位祖宗长大后,他同她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场景。
其他几位娘子现在的心思就更复杂了。
原本还觉得有人怼张倦怼得好,但是等她们回过神来想起这姑娘是谁,她正待着的地方又是哪儿,她们就笑不出来了。
这可是个得罪不起的祖宗,人家是可以和德妃叫板的,听说这位性情娇纵跋扈,可不好说话,惹了她不高兴,丢你下河都是轻的。
于是一时间,倒是没人出声。
直到赵亓桢忍不住笑出声来,楼上昏昏欲睡的小姑娘被她身后的女使掐了掐胳膊,猛地一下睁大眼睛,就和楼下的赵亓桢对上眼了。
然后——
赵亓桢就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回神后脸渐渐泛红,之后猛地抱着猫站了起来,连肩头披着的轻纱掉了也顾不上管,赵亓桢甚至还瞧见她头上的一支珠花也摇摇欲坠,看起来恁得勾人。
而那方才还胆大包天的姑娘这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他是谁似的,匆匆忙给他行了个礼就立马抱着猫跑了。
她身边的女使倒是淡定,瘫着一张脸收拾残局,还能八风不动地给他见礼再去追自家姑娘,可见也不是个能够按照常理推断的人。
赵亓桢要不是碍着现场还有这么多人,真就想放开形象大笑特笑。
这姑娘有意思是真有意思,怎么就会有这么可爱迷糊又显得娇纵理直气壮的人呢?
一旁的张倦见赵亓桢笑了更是心慌。
他虽那物事没得用了,可到底还是个男人,自然知道像张家姑娘这样的女子有多吸引人。
再加上官家此时显而易见的愉悦,要是跟他说改道不去德安殿了,去栖梧阁找张家姑娘玩他都不带惊讶的。
毕竟谁不知道,住进了栖梧阁的人,正是太后娘娘为官家物色的皇后人选。
如今虽还是顶着姑娘的名头客居,但那是什么意思谁都清楚,不过是最后一块遮羞布罢了。
太后娘娘等的就是让官家自己亲手揭开这层纱。
而要是这位当真成了官家的心尖宠,其他人……可还真的有机会出头?
毕竟她们自认光在容貌一栏,便万分不及对方了。
“官家……曹娘子还病着等官家去看呢……”张倦还是没忍住提醒道。
赵亓桢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朕记得,倒是难为你一直着急朕忘了,继续走吧,再晚点就该用晚膳了。”